第421章 小青

夜间的西湖更显温柔，碧波柔柔荡漾，吹来潮湿清新的暖风，湖面上散落着十数艘画舫，有着精致的彩色花灯，低头望去，湖中星河与画舫交相辉映，仿佛星辰坠入人间，让人恍惚分不清哪里是天上，哪里是人间。

微风拂过，枝叶婆娑，碎影摇曳生姿，宛若一幅挥毫写就的泼墨山水，随手而成，却有浮华尽去的清雅之气。

肖宇只觉得心中一片安静祥和，一个人独行在这片陌生的天地中，却有着真切的融入这片繁华的感悟，心神与这片天地隐隐契合，似乎触摸到了天地至理，玄妙而不可言。

“咦，居然是这个家伙。”

小青恰好坐着小船，从湖中游过，见到肖宇，不由的微微一愣。

即使知道他能免疫自己的媚术，也依旧不放在心上，说到底肖宇看起来不像什么仙道中人，反倒更像是市井书生，身上并没有值得她关注的地方……嗯，草莓味儿的奶糖除外。

然而这才隔了不到一天，再看他却有一种风骨已成的感觉，容貌依日是那一副容貌，衣衫依日是那一件衣衫，但挥洒间的风范却朗朗如日月，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却真实存在，乃是精气神的体现，似乎一呼一吸之间，都在与整片天地相合，威严，博大，包容一切。

想到这里，她自个儿已是止不住摇头，“这书生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怎可能会是比姐姐还厉害的高人？”

小青眼珠一转，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道：

“喂，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呀？”

肖宇微微一震，被声音所惊，不由从那种玄之又玄的顿悟状态中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也重新恢复清明。

“可惜了。”他叹了口气，心中稍微有些遗憾，方才那种状态，对他大有好处。

肖宇目光一转，见到小船上一身青衣，俏生生站立的小青，笑了笑道：

“原来是青儿姑娘，好久不见。”

“你这人就爱睁眼说瞎话，明明中午才见过。”小青撇嘴。

肖宇耷拉下眼睛，轻咳一声，“看破不说破，咱们还是好朋友……”

“呸，谁和你是好朋友！”小青啐了声，自个儿倒是先笑起来，“上船说话吧，姑奶奶我大发善心，请你吃东西。”

……

水光激滟，碧波万顷，春风和煦，虽是夜晚，游湖的人却不在少数。

船不大，乃是专门供人游玩的小船，无需划桨，随波而动，自有一番妙处。

这时候恰好有一艘画舫从小船不远处飘过，远远就能听到上面巧笑嫣然，有丝竹之悦耳，画舫共有三层，每一层的檐下都悬有铃铛与彩灯，将画舫装扮的万紫千红，与湖水星光交相辉映，恍若梦幻。

远远还能听到婉转悠扬的琴声传来，琴声幽幽，寥寥的几声弦鸣，带出一股清雅幽静之意，宛若珠玉错落，泉水叮咚。

肖宇抬头望去，隐约可见一名女子坐在屏风后，凤钗长裙，眉目如画，薄薄的唇边噙着一丝笑意，轻轻拨动琴弦，有如接受百鸟朝拜的凤凰，华丽而高贵。

“好琴！”肖宇双眼似闭微闭，侧耳倾听，脸上是一抹淡然微笑。

“你听得懂？”小青好奇问。

谁知道肖宇居然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当然听不懂啊。”

“……”

头一次见到听不懂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小青几乎都要竖起拇指了啊。

“我确实说不出来好听在哪里，只是觉得好听，自然要赞一个‘好’字，没毛病啊。”肖宇笑着道。

小青噗嗤一笑，“你这人倒是实话实说。”

她本以为肖宇会说上一番长篇大论，大谈特谈琴音美妙之处，谁成想他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理直气壮地吐出“不懂”二字，倒是让她高看一眼。

因为……她也听不懂，不过同样觉得确实很好听。

她坐在船中的小凳上，一边听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肖宇，只觉得眼前这人没有寻常酸秀才的满嘴的之乎者也，也不曾像别的书生那样学着鸟儿努力表现羽毛，更不会像某些凡人那样目光贪婪淫邪，相处起来颇为自在融洽。

没有趾高气昂的轻视，也没有刻意的奉承讨好，只是那么平淡的交谈着，就连眼神中都不含任何别的东西。

小青是寂寞的，活了这么些年，只有一个姐姐陪伴在身边，好不容易化成人形后，才开始小心翼翼探寻这个世界，然而一方面要防备被热血青年“斩妖除魔”，一方面又因相貌而常常被人惦记，心中甚是苦恼，反倒是和肖宇相处最为愉快。

她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一句有些符合当前状态的话：“君子之交淡如水。”

说话间，画舫渐渐远去，琴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不是请我吃饭么？”肖宇睁开眼睛问。

“没有！”小青理直气壮回答，“我是穷人，正打算去买些食物，正巧你来了，所以喊你上船载你一程，顺便帮我付账。”

“……”

可以，很强势，这句话就和“我请客吃饭，你掏钱付账”一样无耻。

话说回来，这两姑娘手头似乎都不宽裕，几百两银子都要去偷，偷也就罢了，这年头你若是没遭过贼，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户，几百两银子而已，大户甚至都不知道银子少了，真心不算个事儿。

偏偏小青这姑娘当天出门的时候肯定脑袋磕在了门板上，又或者喝了加入砒霜的雄黄酒……否则怎么会蠢到去偷官银？

典型的不作死就不会死，如果不盗官银，后面哪有那么多的糟心事情。

不过也能理解，妖怪要钱有个卵用，强硬点儿的，看上什么东西，直接抢来，你若是敢反抗，说不定顺手就将你打杀了，带回去腌渍一下储备过冬，脾气好些的，一个小小的幻术一施，同样能让你将东西双手奉上——

黄白之物有什么用？放在身上膈应人，还会平白染上一身铜臭之味。

肖宇正在胡思乱想，小青推了他一把，道：

“发什么呆呢，我饿了，要吃零食！”

“吃零食对牙齿不好。”肖宇摇头。

“我牙齿好着呢，就算是大象也能吃掉！”小青嘻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宛若编贝的牙齿来，然而却让肖宇联想到了一条巨大青蛇生吞大象的场景，于是赶忙摇头。

“我还是请你到岸上吃东西吧。”

不提还好，一说这姑娘就眼泪汪汪，仿佛受了极大委屈：“都怪你，都怪你！自从吃了你的糖果之后，就连以前最喜欢吃的烧鸡都不喜欢吃了啊！”

这姑娘眼神委屈，仿佛肖宇是天底下最大的大恶人，就该点天灯，浸猪笼，万死以谢罪；“赶紧去捉几条鱼，回去让姐姐给我烧鱼吃啊。”

肖宇翻了翻白眼，无奈道：“我手里又无工具，怎么捕鱼？”

谁知道话音刚落，就听到水面“哗啦”一声响，一尾草鱼跃出水面，恰好跳到了小船之上，尾巴不住拍打船板，啪啪作响。

“……”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草鱼是杂食鱼类，多生活在水域的中下游，充当着水域清洁工的作用，现在又不是低气压的雨天，哪里会有草鱼跑到水面，而且恰好跳到船上？这也太巧了吧。

……

西湖深处。

一双铜铃大的金色眼眸直盯着小船，满意点了点头。

今天中午，它闲来无事，偷跑出来准备享受惬意的午后闲暇，谁知恰好被一名渔夫捉了去，差点儿就下了油锅，上了餐桌，结果是船上那个男人救了自己。

本来不想理会他，可爷爷说过修炼仙道要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否则以后渡天劫的时候会有怨念缠身，因此才不曾离开。恰好这时候小青让肖宇捉鱼，它眼睛一亮，便驱使一条草鱼跳到了船上。

“哼哼，本姑娘果然是天才，如此一来，正好一报还一报，恩怨两清！”

它忍不住嘻嘻笑，金色的眼眸也眯成了两弯月牙儿，就要离开，谁知道船上那人忽然开口，道：

“……见到这条草鱼，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今天中午的那条鲤鱼，同样笨到了家。”

“笨、笨到了家？！”

它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区区一介凡人，竟敢骂我！”

船上的肖宇恍然不觉，又道：

“当时吧，我本来是打算炖汤的，只是后来一想，鲤鱼刺多，又谈不上鲜美，简直和鸡肋一样，于是随手又给扔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无情残酷地轰在了金鲤单纯的心灵上。灵动的眼神，变得呆滞而灰暗，小心脏一片支离破碎。

“这个坏人……居然敢如此说我。”

“吃了他，一定要吃了他啊！”

小青本来还在咯咯笑，下一刻却忽然站起，瞳孔变成一竖立的青瞳，迅速道：

“有杀气！”

肖宇抬头望去，就见到湖面上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团云雾，四周不知不觉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方才的喧闹与欢笑刹那远去，不见人影，不闻人声，没有蛙鸣虫叫，甚至连风儿都停下了脚步，只有似有似无的雾气在氤氲堆积。只是雾气一般是秋冬时节才有，现在乃是春天，哪里会有？

而且这雾和普通的雾又有不同，给人一种冰冷潮湿、如有生命的感觉，放眼望去，远处的景物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小青皱起眉头，沉声道：

“这是妖雾，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不许走！”水面哗啦一声炸响，一条白龙从水中探出头颅，咬牙切齿地瞪向肖宇，声音隐隐还带着一丝委屈的哭腔，“我要吃了他！一定要吃了他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