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五章 夜袭夜袭

大阪平原西北，神机营三团大帐。

一名通讯官快步走进大帐朗声道：“报，僧王电令。”

正埋头看地图的管带常禄头也不抬的道：“念。”

“滋令你部向后佯退，诱敌下山，并探明敌军兵力。”

佯退？常禄抬起头来，在发现倭军踪迹之后，他就已经下令全营向大营收缩，山上的倭军并没有追击，他还琢磨着集结兵力之后主动发起进攻，毕竟这是难得的独立作战的机会，不说大胜，就是小胜一场，歼敌百十来人，那也是露脸的事情，一份战功是稳稳跑不掉的。

沉吟了一阵，他才开口道：“回电，职部已后退二十里，敌人并未下山追击，恳请主动攻击，以探明虚实。”

僧格林沁的回电很快，“再退五十里！”

接到电令，常禄一脸的沮丧，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倭军定然不会主动进攻，只是想牵制他们的兵力，继续后退，这首战大捷就跟他无缘了，不过，对于僧格林沁的命令他可不敢不遵从，当即只得无奈下令拔营后撤五十里。

大阪指挥部。

诺大的指挥部里静悄悄的，僧格林沁站在巨大的沙盘旁长时间的盯着沙盘沉吟不语，奕怕吵到他，将一众参谋都赶了出去，自个也识趣的坐在一旁，细细琢磨。

良久，僧格林沁才转身踱了过来，端起茶杯，奕连忙道：“已经凉了，我让人换一杯......。”

“不用。”僧格林沁说着喝了一大口，随即掏出盒香烟抽出一支递过去道：“来一支，这比旱烟好抽的多。”

“这我可学不会。”奕连忙拒绝，随即问道：“为什么不让常禄领兵试探性的打一打？总的探清那股倭军的虚实吧？”

点燃香烟，吐出一股细长的烟雾之后，僧格林沁才缓声道：“大量的流民涌往京都，倭国人坐不住了，他们很清楚，这样下去是坐以待毙。

我军四散开来拉网式的扫荡，这一情况倭国人肯定也知道，因此，他们才会主动出击，让我们收拢兵。”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琢磨着，西北骚扰常禄的前锋营的那股倭军数量应该不会小，应该在五千左右，少了无济于事，多了，山路难行，补给跟不上。这点兵力想要牵制我军，根本不可能，那么目的只有一个，吸引我们视线，倭军真正要攻击的应该是前锋德楞泰部。

既是如此，他们就必须要造出一些声势，弄出些动静来，否则无法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如果我们主动进攻，就正中倭国人的下怀，但若是我们退让，倭国人就会逼不得已的出山追击。”

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山地情况复杂，而且他们不熟悉，能将倭军吸引到平原上来，更利于发挥八旗新军的优势，尤其是武器优势，不论是步枪还是火炮，在山地的威力都大打折扣，不过，对方的判断是否准确，却是有些难说。

略微沉吟，他才道：“长州、萨摩的快速覆灭，倭国人应该很清楚我军的战力，大规模主动出击，他们就不虑主动出击，伤亡过大......？”

“他们很清楚这是灭国之战，哪里还能顾及伤亡打小？”僧格林沁道：“对于他们而言，就两个选择，要么投降，要么倾力抵抗.......。”

奕顺着话头道：“如果倭国选择投降呢？”

“易国城不会接受投降！”僧格林沁不假思索的道：“这事他跟我提起过，接受投降弊端太大，日后有可能再次独立出去，他需要的是永久的将倭国纳入我大清版图，不想重蹈安南屡降屡叛的覆辙，元奇征伐东南亚各国，可曾接受过投降？”

听的这话，奕不置可否的道：“易国城的野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易知足野心勃勃这是毋容置疑的，不过僧格林沁也不清楚易知足的真是想法，不愿意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谈，当即站起身道：“我得好好部署一下，若是被倭军打个措手不及，咱们这脸可就丢大了。”

神机营三团常禄部后撤再次后退五十里扎营，倭军连续三日没有一点动静，奕都开始有些怀疑僧格林沁的判断是否正确，不过，碍于对方的威信和颜面他没好质疑，心里暗自告诫自己沉住气再等两日。

僧格林沁却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极有信心，一点不受影响，有条不紊的调兵遣将，进行战前部署，第四日上午，奕终究是忍不住道：“倭军心里十分清楚，两军战力相差悬殊，未必会徒劳挣扎......。”

僧格林沁看了他一眼，道：“七爷应该不擅钓鱼罢？打仗跟钓鱼差不多，既要擅长捕捉战机，也要擅长等待战机，得有耐心。西北扩张，易国城为了等候战机，可以一等数年，咱们这出才等了几日？”

听的这话，奕连忙追问道：“西北迟迟按兵不动，是为了等候战机？”

“不错。”僧格林沁颌首道：“原本易国城是打算乘着普奥战争爆发，英吉利无暇顾及亚洲之时进行扩张，但普奥战争结束的太快，因此，只得按捺下来，等下一个机会。”

奕疑惑的道：“那要等几年？欧洲若是不再爆发大规模的战争，难道就一直等下去？”

“看来七爷并不清楚，元奇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伐倭。”僧格林沁点了支烟，这才缓声道：“易国城判断，欧洲距离下一场大规模战争爆发的时间已经不远，加上倭国倒幕运动风起云涌，所以才决定，先解决倭国，然后腾出手来全力经营西北......。”

他话未说完，一个通讯官快步进来朗声禀报道：“报，常禄来电。”

“念。”僧格林沁沉声道。

“约五千倭军，正快速向职部大营进逼，是就地狙击？还是继续后撤？请指示！”

僧格林沁不假思索的道：“就地坚守！”

“倭军还真敢拿着鸡蛋碰石头？”奕心里长松了口气，语气也显的有几分轻松，“僧王不愧是久经沙场，料敌如神。”

“料敌如神可不敢当。”僧格林沁谦逊了一句，随即吩咐道：“给德楞泰发报，东西北三个方向继续扩大搜索范围！”说完，他看向奕，道：“德楞泰那里，我不放心，得亲自去督阵，七爷居中调度指挥。”

依照僧格林沁的判断，德楞泰部才是倭军主要攻击的目标，僧格林沁能亲自前去坐镇督阵自然更好，奕也不客套，颌首道：“僧王放心，随时保持联络。”

德楞泰部隶属前锋营，但因为一路烧杀驱赶沿途倭民，行军速度也是慢吞吞的，再加上一路走走停停，此时也才抵达大阪府与京都府接壤的枚方，不过，大阪距离京都本来就不远，只有百多里，枚方则是签好处于两者的中间。

僧格林沁纵马疾驰，午后就赶到前锋大营，到的大帐前，他偏腿就下了矮小的倭马，抱怨道：“这鬼地方，不论是人还是马，都偏矮。”

前来迎接的德楞泰陪着笑道：“这马是矮小了些，不过不容易受惊，用来驮运军需还是挺适合的。”

僧格林沁随手将马鞭交给亲卫，大步走进大帐，道：“还没有侦查到倭军的踪迹？”

“回王爷。”德楞泰连忙道：“东北京都方向，倭军防范甚严，哨探向前二十里就遭遇倭军的哨探.......。”

僧格林沁沉声道：“你的哨探还不是倭军哨探的对手？”

“回王爷。”德楞泰微微欠身道：“沿途众多成群结队的流民，倭军哨探十分狡猾，混杂在流民之中.......，属下已经损失了十多个哨探。”

“前锋营的哨探还真是富裕。”僧格林沁讥讽道，顿了顿，他才沉声道：“杀！杀出一片无人区来！”

“属下遵命！”德楞泰连忙立正敬礼朗声道。

“还有！”僧格林沁沉声道：“加强警戒，尤其是夜间，提防夜袭。”

“属下遵命！”

待的德楞泰退下，僧格林沁点了支烟，易位而处，在双方战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他也会采取夜袭，毕竟在晚间，枪炮都难以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再一个，易知足也三番五次的提醒他，尤其要注意提防倭军夜袭，这让他更为重视。

略微歇息了小半个时辰，僧格林沁便在前锋营一众军官的陪同下检查营地的布防，前锋营一万二千多人，编制是师级，但驻扎在枚方的只有两个团的兵力，德楞泰在军官培训班呆过两年也算是科班出身，大营的防务布置的倒也中规中矩。

转了一圈下来，僧格林沁总觉的哪里欠缺了点什么，琢磨了下，他才道：“怎么没见火炮阵地？”

火炮阵地？德楞泰不由的楞了下，暗忖该不是糊涂了吧？人家元奇新军师一级配置有炮兵团，可咱们八旗新军别说炮兵团，连炮兵营也没有，不过，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元奇支援的迫击炮连，连忙道：“王爷，迫击炮不需要阵地.......。”

僧格林沁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空手过来的？我抽调了两个炮击炮连过来支援，赶紧的，构建一个火炮阵地，别等到人家夜间偷营的时候，再来手忙脚乱的准备。”

见的僧格林沁接连两次提到夜袭，德楞泰迟疑着道：“敌人真会偷营？”

“**不离十！”僧格林沁丢下一句，随即大步回营。

天黑不久，僧格林沁便早早睡下，连日来都没谁睡好，加上白天又在马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他一睡下便鼾声大作，原本德楞泰等一众从来没有敬礼过实战的军官心里还有些紧张，听的他如雷一般的鼾声，也都放松下来。

凌晨三点左右，正是好睡的时候，却突兀的响起了接连几声枪声，深夜寂静，清脆的枪声格外刺耳，尖利的哨声登时响彻整个大营，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遭遇夜袭，一众官兵还是有些慌乱。

僧格林沁睡的早，心里又一直绷着根弦，枪声一响，他就惊醒过来，一个翻身起来，抓了件衣服便冲出了帐篷，高声道：“照明弹！”

他话声才落，三颗照明弹已经在低空中绽放开来，随即就响起了凌乱的枪声，听的枪声如此凌乱，他不由的皱了下眉头，到底是没见过血没经历过实战的新兵，临战之时难免慌乱。

他当即快步赶到大帐，他前脚进帐，德楞泰后脚就跟了进来，禀报道：“王爷，敌人数量不少，怕是有上万人.......。”

“黑灯瞎火的看不真切，别自己吓自己。”僧格林沁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才道：“就算上万也用不着惊慌，他们赶了一夜的路，咱们是以逸待劳，武器装备又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以一当十都没问题。”

说着，他厉声道：“怎么还没听见炮声？”

听的这话，德楞泰苦笑着道：“那些炮兵可不听咱们指挥。”

“不是不听你们指挥，因为你们是外行。”僧格林沁说着略微一顿，道：“我这里不用你陪，指挥各部迅速进入预先指定位置。”说着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三分钟了，炮声还没响起，他心里也有些焦急，道：“出去看看。”

一颗接一颗的照明弹跟不要钱似的相继在空中绽放，将整个大营西四周都照的宛如白昼一般，枪声也渐渐由稀疏凌乱变的密集起来，这让僧格林沁稍稍放下心来，哪怕是乱放一气，密集的枪声也能稳定军心。

不过，这个时候，最能稳定军心的还是火炮，他出了大帐径直就赶往临时构建出来的火炮阵地，还没赶到，就见的远处腾起一片火光，紧随着就是一密集的爆炸声。

三个迫击炮连三十六门炮，一开炮，炮声就连绵不绝，“轰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连枪声都给压下去了，听的这炮声，僧格林沁心里等时大定，暗自庆幸，幸亏抽调了两个迫击炮连过来，如此密集猛烈的火炮足以极大的稳定军心鼓舞士气，对于没有经历过实战的新兵来说，有火炮支援和没有炮火支援，那完全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