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八章 危机信号

四月的南非属于秋季，也是一年之中风光最美丽的季节，不过作为大英帝国在南非开普敦殖民地首府的开普敦港此时却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城中人满为患，所有的客栈、酒馆、茶楼、咖啡馆都挤满了操着不同口音，形形色色的人。

因为战争，大量前来南非淘金和淘采金刚石矿商人和矿工都滞留在开普敦，数目庞大的运输船队的船员水手也都聚集在开普敦，还有陆续从南非内陆撤回的数万陆军以及回防开普敦的数万海军。

开普敦本身就不大，因为苏伊士运河的开通又冷清了一段时间，如今却突然涌来的十多万人口，登时就显得分外杂乱，不论是城内还是港口码头，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随处可见喝的醉醺醺的酒鬼，其中不少是穿着陆军或是海军军装的官兵。

城西，英军陆军大营，德兰士瓦远征军司令六十出头的陆军中将罗伯特内皮尔独自闷在军帐中喝着闷酒，这次远征德兰士瓦可以说是断送了他的一世英名，令的他心里苦闷无比。

比勒陀利亚一战输得惨不忍睹，在他看来，并不是他的责任，清军不仅拥有能够连续快速炮击的重炮，还有杀伤力惊人的重机枪，另外，半自动步枪也比他们的后装枪要好上不止一筹，可以说双方在武器方面的差距之大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

至今回想起那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漫天弹雨，他仍然是心有余悸，那种完全自动的重机枪不仅射速快而且杀伤力也高的惊人，对于步兵来说绝对是噩梦一般的存在，这一战的伤亡至少有七八成是那种重机枪造成的。

感觉到光线一暗，他抬头瞥了一眼，见的是乔治.怀特进来，他连身都懒的起抬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怀特也是一脸的无精打采，落座后很是随意的自个拿了个杯子斟了半杯酒，呷了几口他才开口道：“听说伦敦已经派人前来开普敦与清国人谈判，这场战争应该就此结束了吧.......？”

“本来就不该发动这场战争。”皮内尔闷声道：“东方有句格言，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清国人对于我国海陆军的情况十分了解，所以才敢前来南非挑衅，我们对于清军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就贸然发动这场战争，清国海陆军都在武器方面占据绝对的优势，不结束这场战争，只会输的更难看。”

何止是输得难看！怀特浅浅的呷了口酒，莫桑比克海峡之战的情况他了解的不多，但比勒陀利亚一战他却是十分清楚，清军是手下留情了的，并没有乘胜追杀，而且在他们撤退过程中，哨探也发现数千清军在他们侧前方不紧不慢的行军，明显是有意纵容他们撤离，如果继续打下去，清军就绝对不会还是这种态度。

沉默了一阵，他才开口道：“我觉的清军似乎是有意让咱们消耗布尔人的实力.......。”

“这是明摆着的事。”皮内尔道：“真以为清国人会真心实意的帮助布尔人？德兰士瓦、奥兰治迟早会变成清国的殖民地，可怜那群蠢货，不知死活的长途骚扰。”

布尔骑兵频频骚扰不仅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也极大的拖延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不过布尔人也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如今看来，还真是清军有意为之，怀特不胜感慨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这一战的只怕会输得更彻底！

“报告。”

“进来！”皮内尔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一个通讯官快步进来，禀报道：“将军，陆军部来电。”说着呈上一份电报。

看过电报，皮内尔脸色登时有些难看，轻声嘀咕道：“一群蠢猪！”

乔治.怀特看过电报也是半晌作声不得，电报中说与清国谈判可能谈不拢，让他们做好继续战争的准备。

“这仗还能继续打下去？”乔治.怀特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伦敦究竟是怎么想的？”犹豫了下，他才道：“要不要将实际情况向伦敦汇报？”

“应该是清国提出的条件太苛刻了。”皮内尔缓声道：“先看看是什么情况。”顿了顿，他接着道：“传令，各部取消休假，所有外出官兵天黑前必须归队，明天起开始整训。”

很快，开普敦城内外到处晃荡的、在酒馆喝酒的、在妓院寻欢作乐的、在茶馆咖啡馆消磨时间的陆军海军官兵纷纷赶回各自的军营，见这情形，开普敦的气氛随即又紧张起来。

五日后，英吉利外交大臣格兰维尔乔治莱韦森-高尔匆匆赶到开普敦，格兰维尔亲自赶来开普敦足以表明英吉利对于这次谈判的重视，因为这次谈判不仅关系到英吉利在南非的利益，还关系到英吉利在中东的利益，，格莱斯顿内阁没法不重视。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见的易知足放下电报，赵烈文试探着道：“英吉利外交大臣格兰维尔亲赴开普敦，让行之前去，会否不妥？”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行之虽说无官职在身，但却是实打实的藩王世子，等同于藩王，按照品阶来说，这是超品，没什么不合适的。”

赵烈文笑了笑，道：“英国人却是未必清楚咱们大清的爵位情况，不如让行之在外交部挂个虚衔.......。”

“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易知足笑道：“给奕打个电话。”

三日后，钦差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上行走，易正行就作为清英谈判全权代表抵达开普敦，一场东西方各国都十分关注的清英谈判也随即展开。

普法战争，法兰西战败配矿五十亿法郎，并割让工业资源丰富的两省之地，南非战争，英吉利战败，英吉利又会赔款多少？会否割让南非的殖民地？

尽管随着苏伊士运河的开通，南非的战略地理价值已经大不如前，但随着南非金刚石矿和金矿的相继发现，欧洲各国已经将眼光纷纷投向非洲，毕竟这块大陆如今已经成为最后一块还没被瓜分而又十分富饶的大陆，远在东方的清国都已将手伸到非洲，欧洲各国又怎会无动于衷？

清开普敦英谈判，将决定南非的归属，这对于意欲瓜分非洲的欧洲各国甚至是美利坚和俄国来说，都不能不关注，若是清国占据南非，与清国关系密切的各国就会选择与南非毗邻的对方作为殖民地。

另外，德意志、奥匈、意大利等与英吉利隐隐军事对抗的各国以及与清国关系密切的美利坚、俄国，都无不希望清国能象德意志一样狠狠的敲上英吉利一笔，清英关系彻底恶化，对于各国来说，无疑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正是因为世界各国对于开普敦谈判的高度关注，各国大报记者纷纷云集开普敦，争取第一时间获得清英两国谈判的消息。

“不知不觉间，咱们已经成为当世强国，一举一动皆能令各国瞩目。”赵烈文将一份《沪报》递给易知足，笑道：“大掌柜没预料到开普敦谈判会如此倍受关注罢？”

报纸上刊载了一则从开普敦发回来的快讯，报道了各国记者云集开普敦的盛况，易知足快速扫了几眼，笑道：“倒还真是有些出乎预料。”顿了顿，他接着道：“看来，因为这场战争，要提前掀起一波瓜分非洲的热潮了。”

赵烈文瞥了他一眼，道：“非洲富饶，资源众多，以大清今时今日的军事实力和地位，完全具备参与瓜分非洲的资格，大掌柜真无意在非洲开拓殖民地？”

“贪多嚼不烂，再说，我对殖民地也不感兴趣。”易知足摆了摆手，“目前我国对外扩张可以说已经基本结束，当务之急是消化这些年扩张的地盘，争取在三四十年之内尽快的将新附之地同化融合，没必要将精力浪费在非洲。

再说了，德兰士瓦金矿就是非洲最大的财富，我们何必再去折腾，四面树敌？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奠定了世界军事强国的地位，我们就没必要锋芒太露，埋头发展才是王道，我们现在应该将精力投入到经济建设方面。”

话才落音，曹根生快步进来禀报道：“大掌柜，纽约来电.......。”

电报是元奇纽约分行发来的，汇报的是他们大量抛掉持有的各铁路公司股票之后，引起了各铁路公司股票价格的下跌，而且是普遍下跌。

看过电报，易知足随手将电报转给赵烈文，这才吩咐道：“回电，着他们将抛售的各铁路公司股票的数量以及占总股本的比例情况详细汇报，另外，调查各铁路公司股票价格下跌的原因。”

赵烈文迟疑着道：“纽约分行持有的各铁路公司股票数量不会太大罢？”

“不会太大。”易知足颌首道：“纽约分行虽然是元奇在海外资金规模最大的支行，但投入股票市场的资金不可能太大，他们的抛售，很有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我才让调查股票下跌的情况，或许这是一个信号。”

赵烈文试探道：“经济危机的信号？这次的经济危机难道会是从美利坚开始？”

“不是没有可能。”易知足缓声道：“这几年，若说铁路建设，当首推我国，其次则是美利坚。美利坚疆域辽阔，铁路建设的潜力很大。

南北战争结束扩大了南部对北部工业品的需求，西部的淘金热又促使美利坚加快了西进的步伐，从而促使了美利坚掀起新一波的铁路建设热潮。

与我国的情况一样，美利坚的铁路建设资金也差不多有一半是从英吉利筹集的，一旦铁路公司股票下跌，英国人为了资金安全，必然会急于抽离资金，如此则会加速股票下跌，引发市场恐慌，导致股市暴跌甚至是崩溃。”

听的这番分析，赵烈文担忧的道：“美利坚铁路股票下跌，会否影响到我国的股市？”

“肯定会影响。”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我国的股市并不是孤立的，与世界各大股市有着紧密的联系，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没有影响？更何况我国的铁路建设与美利坚的情况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自然会让人产生联想。”

说到这里，他一笑，“惠甫手里还捂有铁路股票？”

赵烈文点了点头，“铁路公司股票是近几年涨势最好的股票，自然是买了一些，想着这段时间涨势良好，还没舍得出手。”说着他一笑，“看来不能再捂了，马上让霍掌柜处理掉。”

作为易知足最为信任的幕僚，赵烈文严格恪守幕僚的本分和规矩，平素里基本是足不出户，买卖股票之事都是委托霍启正，经纪行他自然是不敢找的怕泄露消息。

对于赵烈文投资股市，易知足一直是采取支持的态度，作为他最信赖的幕僚，赵烈文所掌握的信息远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赚钱的门路可以说是太多，他自然是宁愿其在股市里赚钱。

不过五天时间，纽约支行再次来电，华尔街股市各铁路公司股票毫无起色，依然缓慢下跌，根据调查，其原因是铁路建设成本高涨，预期收益下降，导致铁路线增长速度开始放慢，机车及铁轨订货开始减少。

易知足隐约记得，1873年的经济危机的‘震中’就是美利坚，这也是这次经济危机有别于以前经济危机的地方，英吉利作为资本主义经济的发源地，作为当之无愧的工业霸主和世界经济中心，一直以来都是爆发经济危机的‘震中’，但这次却是换成了美利坚。

美利坚铁路公司股票普遍出现下跌，这在别人看来或许很正常，毕竟这几年铁路公司的股票一直牛气冲天，出现回调可说是十分正常，而且，这个时间段距离十年一次的经济危机也还早，没人会将这个情况与经济危机联系起来。

但在易知足眼里，这无疑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一次大范围，大规模，长时间经济危机正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