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左转
类别:
都市言情
作者:
贰零肆柒字数:3174更新时间:22/07/16 04:00:38
乍寒还暖的春天,老人总是难熬,中了两箭、勉强救回来的淖狡更是如此。床榻上的他照旧虚弱,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着眼睛听昭黍说话,时不时还咳几声,每每这样儿子淖信总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看着父亲干着急。
“……咳咳…咳咳…”一顿长咳后,淖狡小声道:“便只有公族?”
“还有项伯的三万人,还有江东之卒五万,还有……”三月将近,再不拔营就要来不及了,但齐国仍在犹豫,既不派兵接收下邳以北的楚国城邑,又不按照秦人的意思逐屈光离齐。“哎……,为今之计,敖仓之袭已不可行,郢都五万精卒当救援大王要紧。”
“何谓?咳咳……”淖狡睁开了眼睛,还转头看向榻前的昭黍,目光里全是疑惑。
“哎……,大王要紧啊!”昭黍也是无奈,五万精卒训练了几个月,就是为了奇袭敖仓,截断几十万大军的粮秣供应,好使秦国退兵。可陈郢提前城破,五万精锐如果奇袭了敖仓,就无法救援陈郢,救援了陈郢,就无法奇袭敖仓。击退秦军与救援大王之间,昭黍选择了后者。
“子狡,知彼司密报:荣阳驻有五万秦军,敖仓亦有两万人卒役。五万精卒便是烧了敖仓粮秣,又有几人能返至陈郢勤王?我只能先救大王,再袭敖仓。”昭黍言语里全是无奈,大半县邑借口县吏告假而不派县卒。当然,更严重的问题是楚国到底有多少人上一次带有料民性质的整理军赋是三百一十年前的楚康王时期(楚庄王之孙),之后楚悼王也想试图料民,只是还在计划便突然薨了,不说料民,就是变法也仅仅开了个头。
商鞅的强国十三数:竟内仓、口之数,壮男、壮女之数,老、弱之数,官、士之数,以言说取食者之数,利民之数,马、牛、刍藁之数,三晋和秦国那是明明白白,可在楚国就只能靠猜。县吏是不可或缺的,现在县吏告假不干了,县公邑尹想征发士卒也是不能。
“阳非这段时日又与寿陵君等人相耦,欲在大王薨后立悍王子为王,前几日他还入宫见了李妃。”昭黍说完不袭敖仓的理由又说起了阳文君,这时淖狡的眼睛猛然瞪了起来,他想说话仍是咳嗽,只待咳得头颈发红,这才憋出一句话:“他……他敢!”
“他此时是不敢,可若是……”阳文君很聪明,他根本就不是鬼鬼祟祟在做这件事,而是光明正大的做这件事,理由是楚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这套说辞蛊惑了不少人,昭黍也没办法拿人。你说他谋反,他不是,但任由他这么闹下去,寿陵君那帮人说不定真就谋反了。
“大翼、大翼如何了?咳咳……”淖狡终于平复了激动,他也不知当初大王为何要让阳文君做太宰。从其父开始此氏便一直窥视着楚国王位,大王做不出了,就想着做令尹。若真立熊悍为王,阳文君真就可以做令尹了。
“大翼?”上个月时,昭黍还每隔几天就去造船厂巡视,追问工尹刀大翼建造的进度,而今为了救援陈郢,他一次造船厂都没有去过。“恐、恐或三百艘了吧。”
“造大翼呀,嘿呦……;伐秦寇呀,嘿呦……;救陈郢呀,嘿呦……;抬大梁呀,嘿呦……;多使力啊,嘿呦……”芍陂造船厂,烟囱冒出黑色的烟雾与蒸房泄出的白色蒸汽在交错,雾蒙蒙中,光着上身的力夫呼喊着号子,鼓着劲把一根旧梁抬到船台的龙骨墩上。
他们正喊,船台不远处突然又擂起了鼓,轰隆隆的声音大作,‘哗!’一艘大翼从滑道滑入芍陂,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舟首猛沉入水中后又马上浮了起来,整艘大翼最终荡漾在春水中,吓的几只鸭子张着翅膀在水面上嘎嘎嘎疾行。
“你!你!还有…你!”很威严的声音,这是去年休学入王卒的陆发。不比逯杲,没有成为誉士的他只能苦哈哈在军营训练新兵。“你等为何……不听号令?”
军营就在造船厂斜对面,大翼下水的时候,景肥、景缺几个大学生一时走神,居然被他这个小学生抓住了。兰台学宫不大,景肥景缺陆以前是见过的,看到他们自然是一呆,但终究经过军旅生涯的磨练,陆的错愕很快就转成严肃。
“学友……”景肥也认得陆,可惜叫不出名字。景缺察言观色,知道这个曾经的小学生不会放过自己,只答道:“我等有错,请官长责罚。”
“大声些!”陆脸贴着脸瞪着景缺,口水喷到他脸上他是有样学样,王卒当初是怎么训练他的,他现在就怎么训练景氏私卒。
“我等有错,请官长责罚!”景缺几个大声喊道,口水又回喷过来。
“你等要看,我便让你等看!”陆抹了把脸,“你等三人出列。向前……进!进!进!进!”
夷矛阵一卒共有两百二十五名矛手,平时训练或以五十人为一纵队、或列成15x15的方阵。夷矛沉重,公族的训练难度小于环卫宫甲、环卫宫甲的训练难度小于王卒,王卒又小于县卒。持着两丈四尺的钜铁夷矛,景缺三人一步一步走向水边。
“步止。”陆拖着调子命令他们三人止步,复又喊道:“端矛!”
端矛是冲锋前的动作,端矛时右脚后退一步,左手至胸,右手握着矛端,摆至身后半尺,矛身向前倾斜四十五度夷矛阵本来并没有这些东西,但在熊荆的要求下,军校将矛手的各个动作都具体化、标准化,并通过战事不断的改进,最终形成标准动作。
而各地公族入郢之后全部安排入了芍陂军营,这里不但是五万精卒的训练场,还是军校所在地,在这里学习矛术最好不过。
“端矛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解散。”陆的惩罚就是让他们看个够。闻言景缺三人心里一阵发苦。为了逼真,训练用夷矛与实站夷矛一样重,都是十八楚斤。端着十八楚斤重的夷矛站一个时辰,右手估计要断掉。
“未闻否?”见三人迟疑,陆又瞪了过去。
“唯!官长。”端着夷矛的三人大喊,陆这下才退走,回到矛阵之前。
“阵战之时,无有你我,唯有阵列,任何疏忽皆要以血为代价。”陆大喊道,这些人如果有氏全都氏景,无氏也是景氏的家仆、隶臣,或者附庸农,但他一点也不惧,与齐军拼杀过的他,知道自己说的就是至理。“听我口令:立正!”
‘唰!’两百二十二个人一起立正,训练二十多天,这个动作他们做的最好。
“向左转!”陆再度命令。这次就乱了,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转对了,可有些人是迟疑之后再转、有些则是以右脚跟为轴旋转,这是转反了。军阵如果转反,尤其是矛阵如果转反,结果将是灾难性的,向前四十五度伸出的夷矛将横扫转幅内的一切东西,夷矛和夷矛将别在一起,害人害己。
“错!”陆大喊。他又道:“听我口令:向左转!”
‘啪啪啪……’照旧有人转反了,不是以左脚为轴,而是以右脚为轴。
“错!”陆怒了,两次转错他不能忍受。“听我口令:向左转!”
还是向左转,‘啪……’,这次转反的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有十几个。
“错者出列!”陆喝道,不待那些人出来,他便指着他们:“你!你!你!你!还有你……”
十几个人被他揪了出来,他忍着心肠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听我令:向左转!”
‘啪、哒……’四个倒霉鬼倒霉到家了,哪怕已经转了四次。
“来人!”青草地上不止陆这一个卒,还有景氏另外二十多个卒,执行军法的军正每几卒就有几个。陆一喊他们便过来了。“向左转四次仍错,请火刑之。”
贵人不可能四次转错,只有左右不分的隶臣、农人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四个庶民一听火刑就有些发抖。转错的惩罚是左错是火刑,右错是冰刑。几个人正欲求饶,脚上的皮履就被小卒给脱了,炭火桶里烧红的铁丝烙在了脚面上。
‘啊!’四个人鬼叫起来,然后使劲跳脚,同卒两百多人闻之大笑不止。火刑冰刑都是轻刑,要的是剧痛长记性,但又不影响接之后的训练。几个被罚者很快就入列,训练继续。
“公族私卒何日才能练成?”项燕正走在芍陂军营,他不是第一次来,每日来都是为了看私卒训练的进度。
“若是再有一些时日……”每回项燕问这个问题,校长鲁阳君都说这么一句话。
“已无时日了,再不去晚矣。”项燕看着他,“我想五日后拔营。”
“可他们……”鲁阳君想在争取一些时间,只是想到陈郢他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只知左转,不知右转,只知端矛、冲矛,不知……”
“会左转即可。”时间太紧,所以只教了公族私卒左转,没有教右转,鲁阳君认为这是个问题,项燕却不以为意,大不了多转一两下而已,没什么大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