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弹起我那亲爱的冬不拉

“天阶的圣光照在雪山上，巨龙匍匐低头，天使低唱，伟大的赫蒙德坎啊，您的誓言传谕四方，正义之心永远留在人间，就像是永不落下的太阳……”

“弹起我那亲爱的冬不拉，上弦叮咚欢笑，下弦忧伤，虔诚的瓦伦多斯啊，您的仁慈抚慰大地，翡翠海装点着您的王冠，古脊山是您威严的权杖……”

入夜，叮咚的琴声在篝火边响起。高竞手下的新兵人才济济，农夫和看林人之辈就不说了，居然还有兼职吟游诗人的浪人，当大伙围着篝火搞起狼肉烧烤会的时候，他也不甘寂寞，抱起只有两根弦的简陋乐器又弹又唱。让高竞有些忍俊不禁的是，这乐器的名字，跟他前世那个世界的冬不拉居然很像。

野路子吟游诗人唱的是王国上到贵族，下到平民，从百岁老翁到牙牙学语的幼儿都耳熟能详的诗篇，包括赫蒙德坎以凡人之身封神赫尔的事迹，以及信徒瓦伦多斯征服翡翠海西岸，建立起圣武士王国，也就是瓦伦丁王国的历史。

这些诗篇是如此的伟光正，让高竞听得实在腻味，他问那个浪人：“你会唱其他的吗？”

浪人说：“除了老的，就是新的，南北时代和千年之战的可不会唱。”

他说的是王国向南北扩张，以及圣武士跟随晨曦教会进行千年远征的英雄事迹，这就囊括了王国建立后数百年来的历史，其间英雄辈出，没一个吟游诗人敢拍胸脯说会唱所有诗篇。可一个合格的吟游诗人再怎么也会个百八十，这家伙果然只是个野路子出身。

高竞心中一动，新的？

“奥蕾萨的诗篇，你会唱吗？”

浪人一拍胸脯，信心十足。

“黄金凤凰诗篇，我会很多呢，不过……”

他的犹豫高竞不懂，萨里安懂。

“奥蕾萨小姐就在那边，她那样的英雄，恐怕不太喜欢听到别人这么直接地称颂她吧，毕竟圣武士的律条也包括谦逊什么的。”

高竞看看附近的圣武士军营，摇了摇头，现在他对奥蕾萨的心性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没关系，拒绝人们真心的赞扬，那就是虚伪，奥蕾萨可不是那样的人，唱！”

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更何况还听说格雷少爷是奥蕾萨的未婚夫呢，浪人再无顾忌，抱起他亲爱的冬不拉，叮叮咚咚又弹了起来。

“天阶的圣光照在雪山上，赫尔的神恩普照四方，美丽的黄金凤凰啊，挥舞着烈火一般的翅膀，天空都闪耀着她的光芒……”

浪人虽然不专业，声音有些走调，但好歹词还是记全了，高竞心无旁骛地听着，奥蕾萨的形象在他心中渐渐丰满起来。

奥蕾萨十四岁成为正式的圣武士，开始在王国游历。这时候她还只是弗洛尔伯爵家的幼女，除了容颜摄人，性情沉稳，早早通过了圣光试炼之外，再无任何特殊之处。而说到名声，那时候她还是格雷少爷的尾巴：“神之弃子的未婚妻”。

可刚刚“出山”，奥蕾萨就干了一件让整个王国万众瞩目的大事，她将一位欺压领地属民的子爵悍然斩杀，然后自己找到王国官署投案。官署的红衣圣武士在战斗现场现了子爵和十来位护卫已经搅成碎块的尸体，惊骇之下，把奥蕾萨当作邪神附体，要将她绑上火刑柱烧死。而当子爵领地的属民前来为她申冤，将子爵犯下的种种罪行曝光之后，红衣圣武士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由，将火刑改为监禁。

“你为什么不把事情上报王国，让王国官署来调查呢？”

被杀的子爵自然也是圣武士，奥蕾萨可没有动用私刑的权力，检察官这么问她。

“为了一己之私，压迫领民开采晶石矿，几年之间上百人无辜丧命，还有其他种种罪恶，他已经堕落。诛灭堕落的圣武士是赫尔予我的第一使命，我既然亲眼见到，就不能逃避。圣武士为守护正义而存在，如果连自身都染上污垢，又怎么能让圣光普照费恩呢？”

她这话让红衣圣武士无言以对，这话是没错，可大家要都这么干，还要他们这些以正义圣典为依据执行律法的红衣圣武士干嘛，不过……

“既然你觉得自己在奉行正义，为什么还要来投案？甚至我把你绑上火刑柱，你也不为自己辩护呢？”

奥蕾萨的回答让红衣圣武士差点要跪地膜拜。

“尊守王国的律法也是奉行正义，所以我来投案。你要对我怎么定罪，也是在奉行正义。如果最终你仍然决定要烧死我，我相信那也是正义，是赫尔之意。”

红衣圣武士满头大汗地将奥蕾萨无罪释放，可奥蕾萨仍然认为，她破坏了王国律法，必须要接受惩罚，所以自己蹲在监牢里不出来。眼见领民不满，准备冲击王国官署，就要酿成**，国王陛下被惊动了，赶紧给了奥蕾萨特赦，平息了这事。

就这一件事让奥蕾萨声名大噪，而王**的高层人士也开始注意到她，因为子爵虽然只是一位初级圣武士，可他的护卫都是四级以上的强者，连子爵带护卫，十多人居然被奥蕾萨孤身一人解决掉，这份战力着实让人惊叹。

在这之后，奥蕾萨接连处置了不少仗势欺人的贵族，成了王国贵族唯恐避之不及的灾星。她所到之处，贵族们都纷纷收敛形迹，生怕被她逮到什么把柄。

在奥蕾萨十五岁的时候，她更干出一件奠定她公正无私名声的大事。她闯进了国王陛下的国务会议现场，将王国马场的秘密账本，以及马场管理员的口供等等材料一股脑地丢在国王的桌子上，然后说：“陛下的马场成了贵族们吸食平民血汗的炼狱，它的存在让圣武士王国蒙羞，让赫尔的圣光蒙尘。”

国王陛下楞了好半天神才反应过来，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你可是错怪我了，奥蕾萨。马场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可王国很多贵族都有份经营，你说的这些问题，应该是马场管理不善，我会尽快查清，给你……呃……给王国一个交代。”

国王把责任推给整个贵族，同时还想大事化小，他的企图没有得逞。

奥蕾萨柳眉一横：“我已经知道有谁参与其中，包括我的舅舅，可正义无私，就因为知道我的亲戚置身事中，我才要找陛下揭露此事。如果陛下碍于情面，难以动手，那就请陛下给我特权，让我以剑洗刷这些罪恶。”

国王陛下那一刻也脸色白，就在会议现场组织起了调查团，以雷霆风暴般的决然彻查此事，一众管理者被绳之以法，而牵涉在其中的贵族也被处以不等的责罚，事后王家马场也被卖掉。可所有贵族不仅不敢抱怨，反而庆幸不已，这要是换了奥蕾萨来，还不定谁得掉脑袋。

就在贵族们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奥蕾萨成为王国冉冉升起的新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憎恶所有贵族的时候，她又找上了一位侯爵。这位侯爵的领地刚刚生了骚乱，领民把收税官赶跑了。侯爵见到奥蕾萨来，赶紧招呼着手下要所有收税官都撤回来，奥蕾萨却告诉侯爵，此事他是受害者，欠债的赌徒煽动领民抗税，他们才是罪犯。她已经将打伤收税官的几个暴徒收拾了一顿，高高挂在了梁柱上，现在来找侯爵，是向他请罪，毕竟那是侯爵的领民。

此事之后，贵族们才松了口气，原来奥蕾萨是对事不对人。

随着她名声越大，奥蕾萨现身之处，仇敌化友，罪犯远遁，而找上她评判公断的人也越来越多。似乎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反而让事情更加复杂，是非难明，渐渐的也不再特别关心贵族和平民之间的事。

之后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剿灭邪异上，什么血鸦岭腐尸案，荒废法师塔幽灵案，小城疯狂魔兽事件等等，一桩桩由她解决，她就像是移动的圣光灯塔，走到哪里，哪里的邪异就显形，然后被诛灭。

可跟其他只知道对邪异埋头挥剑的勇者不同，她在剿灭邪异的同时，也要追问事情的缘由，以她的话说，“罪恶之下另有罪恶，圣光必须映照进灵魂而不能只停留在眼睛上。”所以破坏前人墓地的居民，占据法师塔的盗贼工会以及造就疯狂魔兽的疯狂炼金师等等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奥蕾萨每解决一桩事件，她的神恩就越深厚一分，以至于年仅十六岁，就晋级到了八级圣武士，这让圣武士王国不得不相信，她的确身怀赫尔的神眷，奉行的是赫尔的真意。

赫尔的真意就像是一把剑，不用对地方，可能会割伤了自己。基于这样的考虑，再加上王**方面对她的强悍战力很是看重，国王陛下将奥蕾萨征召进了禁卫军团，而她也不负众望，在对付东方翡翠海的海寇以及南方的丛林蛮荒之中战功卓著，立下了黄金凤凰的美名。

“即使世界毁灭，正义也要伸张……奥蕾萨在寻找和践行的正义，难道就是这种正义吗？真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啊……”

听着奥蕾萨的事迹，高竞这么感叹着。也许就因为信念的单纯，所以赫尔才会特别眷顾着她。

不过……跟狂信徒相比，奥蕾萨显得非常理性，也许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就在王国经历了太多事情，看过太多人情世故，懂得了这个世界远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缘故吧。

“姐啊，那家伙就这么在你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呢！你听……就算要给你唱赞歌，也得找个专业点的吟游诗人吧。”

圣武士的营地里，埃希莉丝这么对奥蕾萨抱怨着。

“我都不知道自己干过这么多事呢，回想起来，其实好多事当时我都不经大脑，很有些任性。还有……我消灭恶魔领主的时候，哪有什么天使降临……”

奥蕾萨支着下巴，正听得入神，不仅答非所问，语气还很有些老气横秋，可脸上微微的笑意，却还是带着点少女难以抑制的自得。

因为她公正严明的名声在外，大家称颂她的时候都特别小心，生怕被她认为是虚浮溢美之辈，可怜她这还是第一次完完整整听到自己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