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云中锥柱

使命号拖着长长的银色尾焰飞向黑色云层，短短五秒，它已经跨越十七公里的距离来到黑色云层的下方。舰舱内的众人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迫力，武锋半张着嘴，透过舷窗看见黑色的云层在迅速逼近，它静静的悬浮在那里，没有飘渺的形态，更多的是像泥沙一样厚重和凝实。巨大的闪电在云层中不停的穿梭，不间断的滚滚雷鸣震慑众人的心灵，他们仿佛是被投入地狱的可怜灵魂。

人在惊骇到极致时，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武锋瞪大了双眼，他的表情凝固，在舷窗提供的视野内，三道异样的白色闪电一闪而过，将实实在在的二级云层划开，云层的裂口处就像凿开的地下温泉，强大的电磁辐射形成实质的明火粒子，疯狂自从云层的裂口处喷发，轰轰隆隆撞击在使命号上。

“启动护盾！切换手动飞行模式！”

驾驶员老罗对另外两名驾驶员吼道。他稳稳握住面前的操控杆，所有视野窗被护盾覆盖，明火粒子的撞击让使命号航天舰抖动的更加猛烈。“大家坐稳了！”众人可以明显感觉到使命号的爬升速度在增加，它在不断翻转，引力的颠倒变化让众人有强烈的作呕感，但扑面而来的强大压力却使众人动弹不得！

两秒后。

航天舰上的震颤和撕扯消失一空，众人的感觉就像离开无比颠簸的地面，稳稳的飞了起来。压力在缓缓减小，来自众人下方的推力也在缓缓消失，空间似乎进入静止的状态。

“一切顺利！辐射检测正常！”舰舱中响起老陈的声音，他一脸喜色的向老罗和女驾驶员竖起大拇指。老罗一脸劫后余生的惨笑。

“呼叫塔台，呼叫塔台，使命号成功进入二级云层，一切正常！”老罗尝试用通讯器向塔台发送信息，但没有任何回音，舰舱再次回归宁静，使命号暂时与地面控制塔失去联络。

“减速完毕，云层厚度51.34公里，预计166秒后驶离。手动飞行模式正常。”女驾驶员边操作周围的仪器边说。

主驾驶员老罗比了个ok的手势，他说：“小胡，可以关闭护盾了，现在开始每5秒备份一次数据。”

“好的罗叔。”

……

舷窗外的护盾缓缓撤下，眩目的青色光辉透过舷窗挤进舰舱，武锋闭上眼睛抵挡刺目的光芒，耳边随即响起众人的惊叹。

“博士，你看，你快看看！”猴子激动的说。

武锋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慢慢适应这股光亮，航天舰的360度全景视野窗已经开启，他微微仰头。

使命号正悬浮在满是淡青色光芒的海洋中。这片海洋并没能将青色分布均匀，它就像遥远的星云一样，光晕密集的部分看起来更加明亮，而暗淡的部分则透着幽深的黑色。

海洋的至高处是一片白色的光膜。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六根巨大无比的黑色锥型柱体透过光膜，笔直的悬停在青色海洋中。武锋用肉眼粗略估计，结合二级云层的厚度对比，这六根巨大的锥柱长度在35公里左右，直径在两至四公里之间，锥柱较粗的一端在光膜的下方，它的表面看起来很平整，似乎有人工打磨的痕迹。在锥柱的表面，每隔几百米的距离就有一圈沟壑，沟壑的深处有青色的光芒呈逆时针方向流转，远远看去，巨大的锥柱就像越王手中的宝剑，它的周身缠绕妖异的青色光环，倒悬于地球之上！

六根锥型柱体的末端，数不清的黑色枝桠如盘根错节的树根纠结在一起，很随意的相互搭驳，在地球的上空交织成一片无法穿透的巨网。它们靠近锥柱的一端呈黑色，中间的部分颜色由黑转青，末端相互搭驳的部分发出晶莹的青色光芒。橙色、白色的球形闪电在青色光芒的附近产生，被一股奇妙的吸力向下扯去，耀眼的电光被瞬间扯成一道长长的闪电，消散在凝实的云层表面。

“根蒂，根蒂组织。”武锋喃喃的说。

“博士，你是说这就是根蒂理论中提到的根蒂吗？”主驾驶老罗激动的说。

“是啊，它们是云层闪电真正的能量之源，能量根蒂。现在看来，它们的能量，或许都来自这些悬空的锥柱体。”

“那些柱子，是美国人把它们放在那里的吗？根蒂理论是指什么？”猴子小声的问武锋，他的声音很小，似乎害怕被柱子们听见。

“不可能。美国人哪有这么厉害，要是他们真的这么神，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国家也困在水深火热中啊，你说是不是，博士。”驾驶员老陈抢着说。

“布罗德告诉我们的，几乎没有一句是真的。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二级云层的内部空间相对很稳定。似乎存在一种传输规律，而这规律，更像是人工设定最符合能量传递的规律。”武锋说。

“至于根蒂理论，是我去年根据二级云层的雷电运动规律提出的一个猜想，它是指二级云层中雷电能量的孕育体。现在看来，它的确存在。而我们只要能破坏根蒂组织，破坏它的传输规律，云层中的球形闪电就不会产生，根蒂的能量在无法释放的情况下会在根蒂中积蓄，当积蓄的范围超过它的容纳范围时，它便会自己瓦解。这种强大的能量爆炸会产生坍缩效应，它会将自身数十万公里范围内的物质全部吸收！”

“那就是说，它是除纳米溶解剂之外的第二个办法了？”艾德里安问。这位黑人大叔总算适应了过来，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显得很虚弱。

“物质，指的是包括大气层在内的全部物质。”副驾驶员小胡说。她的声音很突兀，她像早就知道武锋会说什么一样，她看了看武锋，这个圆脸的中国女孩有一双智慧的大眼睛。她又扭过头去看着外面的青色海洋，只留给武锋一个背影。

“博士，她说的对吗？”猴子紧跟着求证。

武锋点了点头，他说：“而且，根蒂之外的这些巨型锥柱，我们不了解它的悬浮原理，如果它失去承载的动力堕入地球，很有可能带来更难想象的灾难。”

使命号在老罗全神贯注的操控下平稳的穿梭在青色的云层海洋里，在错综复杂的巨大根蒂之间，使命号就像一只昆虫，顽强的寻找每一个可容纳它穿梭的空隙。

使命号平稳的驶出根蒂区域，它沿着巨大锥柱的一侧向上攀升，锥柱的细节愈加清晰，巨柱的表面由相同大小的黑色六边形物质组成，每块六边形的物质接缝处都有淡淡的青色光芒透射出来，它的内部似乎隐藏着已经实质化的巨大能量。

武锋感到头皮发麻。这东西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可能是美国人制造出来的，以目前的地球科技水平，即使再过一百年也未必有这种技术手段。武锋的脑中回荡着那个名字——地外反恐局。一瞬间，武锋似乎明白布罗德等人所对抗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了。他所说的地外反恐，并不是指美国人制造的地外基地。

而是，真正存在的地外文明！

那么，它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地球的呢？二级云层出现的时候么？还是更早？武锋意识到他猜想的问题有多么震撼，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横亘在眼前的巨大建筑似乎就在证明这一切。

它们来自哪里呢？

它们降临在哪里呢？

它们又隐藏在哪里呢？

使命号的正下方，巨柱六边形的表面缝隙处缓缓变得高亮，紧接着一道空洞的男人低吼声突然出现，实质般的音波瞬间将使命号拢入冲击范围，航天舰如同陷入风暴中的小船剧烈颠簸。武锋的耳中嗡嗡大响，内脏几乎被震碎。“遭遇音波干扰！大家坐稳！”老罗操纵着使命号努力的向上攀升，航天舰划出120度钝角倾斜着缓缓摆脱音波的笼罩范围，短短的两秒让众人如堕噩梦，所有人被巨大的音波震颤得几乎昏厥过去。随着舰体离巨柱越来越远，舰舱内终于不再颠簸，短暂的安静后，响起女人的干呕。而那道低沉的声响，一直持续了近四秒后骤然消失。

巨柱，它似乎拥有意识，难道它是活的！

舰舱内的每个人都听清了，毫无疑问，声源正来自下方的巨大锥柱。它的吼声中充满了不耐与威慑，它似乎在告诫人类，我们绝对不是朋友！

三位驾驶员面面相觑，他们最后将目光投在武锋的身上，这一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震惊的看着武锋，希望他能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武锋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咽了咽唾沫，“我跟你们想的一样，这不是人类的科技产物。它们来自地外。”

“真的，这是真的！”老罗惊呼出声，他的声音还未停止，航天舰猛然向下一沉，这顿时又引来两名医护人员的尖叫。

“老罗，你干嘛！”副驾驶员老陈和小胡惊骇的看着主驾驶老罗，他像看到天敌一样狠狠攥住操控杆，将操控杆死命的往下压，嘴里咬牙切齿的嘶吼：“贱人！贱人！我让你出去鬼混，孩子你都不要了！你还有脸回来！”老罗的双目暴突，他一边掐着操控杆一边使劲摇晃，航天舰在他的操控下失去了控制，随时有坠毁危险！

“快，夺回操控杆！”艾德里安迅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他向老陈大吼。老陈这才反应过来，顾不上心中震撼，使劲去掰老罗的手臂。艾德里安两步冲到老罗的身后，双臂稳稳的箍住老罗的上半身，老罗的手臂被老陈掰开，上半身被艾德里安制住，他一边使劲的摇晃身体一边大吼，“你们干嘛！你们干嘛！这贱人害死我的儿子，让我杀了她！”

“老罗！她已经死了！她已经被你杀死了！”老陈扭头向老罗大吼，他腾出一只手狠狠的抽在老罗的脸上。“你老婆死了！你忘了么！你忘记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么？啊？！”老罗顿时停止了挣扎，他仿佛被这一巴掌抽懵了，他仿佛在理解老陈的话。他的眼睛闭合又睁开，他使劲的摇晃自己的脑袋，仿佛想要看清眼前的事物。

“不……不对……有个声音……我看到她……还有，我的儿子……”

老罗喃喃呓语，四十多岁正值壮年的他看起来老了二十岁，身体像缩了水，他低着头，任由自己被艾德里安拖至舰舱后方的货架下捆了起来。艾德里安似乎早有这方面的准备，他毫不犹豫的做完这一切。两名医护人员呆呆的看着老罗所在的角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航天舰在老陈的手中重回平稳，只有武锋的心在狂跳，他再一次陷入震撼。这一次，似乎布罗德说中了，老罗是第一个产生幻象的人，是在他的身边产生幻象的人，武锋很确定。

舰舱陷入短暂的沉默。

“还有多久能飞出二级云层？”武锋问。

“三十秒，三十秒后在计划坐标点驶离二级云层，离开二级云层后使命号将在25秒内穿越卡门线，彻底离开地球轨道。”副驾驶小胡回答道。

“老陈，你能行吗？”

“博士，你放心，我行的。”老陈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很沉稳。

使命号在缓缓的加速，武锋观察巨柱的角度从仰视变成了俯视。现在，除了巨柱的顶端部分在二级云层外，其余部分都可一览无遗。它静止在地球的上空，将自己的身体隐藏于二级云层内，只将最尖端的部分向着地球之外。那么，它到底是一种武器，还是一种防御装置？

“最后五秒，即将穿越二级云层。”副驾驶小胡的声音响起。

武锋的视线从下方的巨柱移到上空的白色光膜。越来越近了，光膜看起来像是反射着太阳光芒的云层，随着航天舰的接近，光膜变得愈加飘渺，这才是真正属于地球的东西！武锋心里想。白色的光膜开始像雾气一样淡化，这是已经驶入光膜的先兆，武锋心中一片安详。

“检测到超强辐射！开启防护盾！”

小胡尖利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众人眼前飘渺的白色雾气瞬间全部点燃，辐射离子云形成实质的火团，铺天盖地的向迎面上升的使命号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