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没有无辜的亡者

林火啸坐在“红旗”轿车里，身旁坐着巴克佛洛。

他认得司机，那正是黄少康将军。幼年的林火啸对他的记忆并不很深，他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但眉宇间的神采还是让林火啸一眼就认出他来，想不到他会是父亲的司机和后勤助手。

外面的天空已经是黑云密布了，但悬浮车在这个年代还未被研发出来，仍旧属于理论物理中的东西。奔驰在路面上的轿车不仅有明显的颠簸，视野的局限性也让林火啸感到无比压抑。

虽然在外人看来，高速行驶的轿车已经算是风驰电掣，但在林火啸的感觉中，这种并不算快的速度已经引起了他巨大的负面生理反应，他想吐。

“坚益，你怎么了？晕车吗？”黄少康透过后视镜看着林火啸。林火啸没有说话，缓缓的摇了摇头，闭上眼睛试图让呼吸更顺畅些。

“呵呵，想不到啊，年轻人，还晕车。我有抗晕机的药物，你要不要来点儿？”巴克佛洛笑呵呵的说。

“不用，我没事，谢谢您。”林火啸缓缓摇了摇手。

“巴克佛洛先生，这小子平时不晕车，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黄少康说。

红旗轿车停在一所非常不起眼的小宾馆前，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走上来打开车门，林火啸在他的搀扶下离开轿车，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干呕让他无比痛苦，脸上冷汗直流。“他怎么了？要不要叫车送去医院？”鸭舌帽男人问旁边的巴克佛洛。

黄少康从后面赶上来扶住林火啸，“没事，谢谢你，他就是晕车。”

“在吗？”巴克佛洛压低了声音问鸭舌帽男子。男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走，上去吧。”巴克佛洛说。

林火啸始终没法从那种心悸和呼吸不顺畅所引起的大脑缺氧反应中恢复过来，他大口呼吸着空气，但这一切仿佛是徒劳。没有人能体会到他此时此刻的心脏像漏拍一样失去了控制。

笃笃笃。

603号房门被敲响了三下。

“武先生，我们来了。”巴克佛洛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这让林火啸一惊，他想不到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这位站在科学巅峰的老人如此态度，是总统？还是什么隐藏的高官富贾？

门开了。门后站着一对年纪在三十岁之内的男女，他们看起来比自己的父母还要年轻，男人非常非常高，他的样子让林火啸有种怪异的熟悉感，他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他，但他肯定一定见过这个人。

巴克佛洛偏着头越过年轻男人的身侧向房间内望去，“孩子，送走了么？”巴克佛洛小心的说。

男人点了点头，“大家都进来吧。”男人向林火啸点头示意，兀自转身走向房间内。黄少康识趣的没有进去，林火啸询问的看了他一眼，他笑笑示意林火啸快进去，然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这两位是来自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华人物理学家。他们为英国的科研和教育界做出了举世瞩目的贡献。”巴克佛洛向林火啸介绍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这位是武阳先生，这位是他的太太，于晴女士。”巴克佛洛严肃、谨慎的说着话，仿佛在介绍的不是两个年轻的科学家，而是他岳父和岳母，那种语调非常不自然。

但林火啸没有感受到这一切，他的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武阳……武锋？两个高大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恶心和心悸的负面感觉也被震撼得减少许多。

他们是父子么？这是武锋的父母么？

他们能给巴克佛洛提供了什么帮助？他们居然是科学家？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父亲的世界里？

他们又和这个所谓的基因海洋计划有什么关系？

他们和父亲有什么关系？而武锋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林火啸不相信这是巧合，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林火啸的脑中突然想起与父亲一模一样的那个男人说过的话——在今天之前，你连棋子都不算。棋子吗？自己是一颗什么样的棋子？究竟站在一盘怎么样的棋局上？

一连串的问题压得林火啸喘不过气，叫做于晴的女人赶紧询问林火啸的症况，巴克佛洛尴尬的告诉她林火啸还在晕车没有缓和过来，这让大家哭笑不得，但没有人能看得见林火啸已经恐惧得心脏都在抽搐。

“基因海洋计划仍旧有很大的缺陷。”

被称为武阳的男人直奔主题，他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妻子，叹了口气，又缓缓的说：“基因尘的配对技术同样非常不成熟、也不稳定。而你们，目前只是掌握了对于沉淀在人类基因中最为显著的基因尘剥离技术。”

武阳看了看身旁的妻子，眼神中有征询的意味，于晴点了点头，武阳这才又继续说：“我们能提供给你一类新的元素，它没法提高基因尘的剥离成功几率，但是可以作为平衡剂，让新的基因链不会排斥基因尘，从而在一定概率上创造出新的物种！但是！”

武阳突然站了起来，郑重其事的说：

“一切都是不可控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这就像远古人类在把玩致命的火焰，也许未触及到它时你会毫不在意，但当你真的将这一切激活之后，也许整个都会被付之一炬！”

武阳的神情很恐怖，他的眼神充满邪恶的智慧光芒，他所表达的意思和脸上的表情完全不一样。林火啸吃惊的站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它给我？你明知道这不可确定的因素。这到底是什么元素？它来自哪里，是人工合成的么？它会带来什么后果，你们是知道的，对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于晴突然捂住嘴跑进了卧室，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三个男人呆呆的望着关闭的卧室房门。

“不是不告诉你，我们已经身不由己了。”武阳颓然瘫倒在座椅上，他挥了挥手，示意巴克佛洛和林火啸离开。

在回试验基地的路上，林火啸意外的没有了那种心悸和恶心的感觉，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看起来很厚实。巴克佛洛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教授，他们……没有告诉你要去哪儿吗？”林火啸试探着问。

“没有。”巴克佛洛缓缓的说，“自从战区总指挥部成立之后，许多优秀的人才和研究成果都被摒弃和封锁。在这之前，武先生夫妇在英国政府和曼彻斯特大学的赞助下，带领自己的科研团队成功分离出这种物质。”

巴克佛洛用手指了指林火啸怀里的箱子，“它们本该推动人类向更高层次的文明和社会形态发展，但似乎有人不愿意这项科研成果问世。”

巴克佛洛长长的叹了口气，“某一天，武先生夫妇的科研实验室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当场死亡人数超过10人，受伤人数更是多大50人，而幸好他们两人都不在场。事后，经过专业的法政鉴定，这并非人为，而是所谓的‘事故’。你能相信么？呵呵。”

巴克佛洛自嘲的笑了笑，“没有在爆炸中丧生的团队成员一个个因为匪夷所思的事故死去。英国政府派出了最优秀的特工去破解这背后的黑幕，但并没有出乎意料，他们亦都音讯全无。走投无路的武氏夫妇被迫离开英国，结果他们原本要乘坐的飞机爆炸了。一切事件都在指向一个结果，武氏夫妇必须死！”

听到这里，林火啸已紧张的冷汗之冒，“是战区总指挥部么？”林火啸问。

“不是。我们曾一度怀疑那是幽灵干的，因为所有现场和事后都勘察不到任何带有作案动机的人类或是在现场留有任何可被发现的蛛丝马迹。一共94场事故，无一例外，全部被鉴定为真正的事故！但是你能相信么？！”

林火啸突然想起白光中的神秘男人，莫非……

“你想多了，虽然不是我干的，但一切都事出有因，这里没有无辜的亡者。”

父亲的声音！

林火啸紧张的向着声源望去，原本驾驶位上的黄少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灰色的人影！那人影有着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孔，此刻正扯着嘴角戏谑的看着自己！

林火啸吓得倒吸凉气，惊骇的指着男子，“你！你！”却说不出话来。

“坚益，你怎么了？”林火啸就这样看着灰影像一团被吹散的烟雾一样消失了，那烟雾之后是黄少康关切的目光，他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脸上挂着紧张。

“小林，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的这些事情让你接受不了？”巴克佛洛也紧张的看着林火啸。

林火啸慌忙的摇头，“没事，我没事。”

巴克佛洛略带疑惑的看着林火啸，“哎，也许你本来已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你不需要害怕，这里可是中国，中国的军队和特工是世界上最一流的，中国刑侦部门也是破案效率最高的。我相信谁也不敢在中国的土地上把我们怎么样，这也是我特别愿意来到中国的一个原因。”

巴克佛洛安慰着脸色惨白的林火啸，“如今这个年代，全世界的政府都集合在了战区总指挥部，而最大的战区指挥部门就在中国，就在我们所生存的城市里，在这么巨大的保护伞下，我认为这儿比哪儿都安全！”巴克佛洛并没有看到刚刚的异象，他仍旧像安慰孩子一样喋喋不休的跟林火啸说着话。

林火啸明白他的好意，微笑着点了点头，“教授，谢谢您，我现在好多了。兴许是太累了。”

“没事就好，等会儿回到基地，你快好好睡一觉。”巴克佛洛拍了拍林火啸的手臂，“箱子给我吧，今晚要召集所有骨干成员开会，咱们需要进一步确定之后的进程和规划。”

……

反手关上房门，林火啸站在这间为自己准备的“陌生”卧室里。卧室很干净，墙壁上挂着几件衣服，正中央是一张1.5米的小床，被子散乱的堆成一团，枕头歪斜着靠在床头。

林火啸伸手将枕头摆正，那后面的一张照片露了出来。

他凑上去看，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歇斯底里的忧伤突然从身体里直窜到脑中。照片里有三个人，年轻的父亲一脸骄傲的抱着自己，他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军服。美丽的母亲挽着父亲的手臂，她的脸上有一抹动人的微笑。自己坐在父亲的臂弯里，脸上是泛着傻气的稚嫩笑容。

沉重的忧伤混着说不清的委屈死死卡在林火啸的喉咙处，这让他狠狠一拳砸在照片的旁边。20年了，他再也没有看到过母亲像那样笑过，他再也没有被父亲骄傲的抱在怀里，他再也没有那朦胧的回忆里，父母带着他在人造沙滩上玩耍，沐浴在人造阳光中，那灿烂的光辉映照出朵朵光圈……

滚烫的泪水顺着林火啸的下巴滑落，他痛苦的跪在父亲的床前，两手狠狠的锤着自己的胸膛。到底是谁，非要拆散一个原本完整的家？到底是谁呀，为了一己私欲让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小家庭支离破碎？林火啸将头埋在被子里嘶哑的啜泣。突然，他抬起头瞪着满布血丝的双眼大吼：“出来！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看着，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