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进化的代价（上）

中央监控室内，郭老师口沫横飞，正向刚刚赶来的八名行政人员焦头烂额地布置任务。林火啸手足无措地坐在一角，手里握着通讯器，那上面只有一行字：无论你在哪，立刻去底层避难室。

这条讯息是黄少康发过来的。收到讯息后，林火啸立即试图接通黄少康的通讯器，但对方的通讯器并没有应答。林火啸并不担心黄少康的安危，他知道20年后的黄少康依然活着，所以他并不会在这一次基地危机中罹难。他发给自己的这句话，明显昭示着基地内部将会出现危及到自己生命安全的祸事，那到底是怎样的祸事？

这和父亲的离奇失踪会有关系么？林火啸想到这个问题。现在的时间是2028年4月12日，距离父亲的失踪还有足足一整年的时间，但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正是在这个时间段之后，基地内重新规划了所有科研人员的行程表，其中探亲一项被彻底取消了。母亲曾就这个问题向黄少康追询过，并亲眼见到了以书面形式存在的禁令通知书。

林火啸还在踌躇该不该将这消息通知其他人，监控室内突然响起人群的惊呼。监控室内的所有人皆惊恐的盯着屏幕墙，林火啸下意识望去，屏幕墙上的一幕让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尽管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只是个过去的世界，但光光是视觉上所带来的压迫力已经让他不能够自己。

冰库区的灯光变成了鲜红，报警灯在忽明忽暗的闪烁。灯光映衬下，一排排近3厘米厚的圆柱容器表面出现裂痕，这些裂痕如同粉碎的镜面越裂越大，而被禁锢在容器和冰块中央的海底古生物像蓄力已久的弹簧一样，在砰砰的容器破碎炸裂中纷纷弹了出来！它们有的像一团凝结在一起的海带，有的像黝黑的水滴，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东西挣扎着跳出破碎的容器，向着上空发出似抗议又似振奋的刺耳嘶鸣。

“所有人，快跟我去底层避难室！”林火啸腾地跳了起来，几乎想也不想的准备夺门而出，他被郭老师一把拽住，“慌什么，这些东西就长得吓人，不具备攻击性！”

“那么厚的冰层和有机钢化玻璃的容器都被顶碎了，这还不具备攻击性吗？”

“不行，那也不能做缩头乌龟！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死物，为什么突然都活过来了，这肯定是巴克佛洛搞的鬼。不过活着更好，活着的研究价值更大。”郭老师禁止任何人离开监控室，他将大门锁死，然后用通讯器与另一队在冰库附近的基地安保人员联络。对方的队伍已经整合到近30人，在得知了冰库情况后，整个队伍的搜索人员全副武装地向冰库突进。

……

陈德非常后悔钻进了白雾里，他感到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尽管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藏在一块突起的残垣后面。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在短波通讯器中呼叫另外两名战士的名字，他不停地抱怨这两人怎么一转眼就和自己走散了。有些无助的陈德试图联络营长和另外一位连长，但这奇怪的白雾似乎隔绝了任何波长的信号，他始终联系不上任何人，他不禁怀疑这烟雾弹的化学成分里到底添加了什么鬼东西，甚至能够屏蔽信号的传递。

陈德不敢大声呼吸，他尽量靠着墙壁的边缘前进，他认为自己只要一直这样走下去，很快就可以去到白雾的另一边，在那头有营长和众多拥有强大火力的战士把守，他不信那透明的怪物有能力把所有人都杀死在这。

陈德突然感到后颈一凉，一种毛茸茸的长条形触感从他的脖颈处爬了进去，那毛茸茸的东西似乎非常长，直到那种触感迅速在他的腰部脊椎处分散开，他都依然可清晰感受到肩膀上相同的触感。那东西爬的非常快，陈德几乎在同时扔下枪拼命地抓挠自己的后背。陈德摸到一条像隆起的血管一样软绵绵却拥有凝聚形态的东西，在他按压撕扯那怪东西的同时，他发觉自己的后腰一麻，紧接着，如被锋利的尖刀剖开脊椎般的剧痛让他惨嚎着扑倒在地，他慌忙伸手去摸，他摸到一手殷红的血迹，他甚至摸到那长条型毛茸茸的东西正快速地由自己后腰上的孔往脊椎里面爬！与此同时，抽筋剥皮般的疼痛让陈德几乎昏厥过去，但他的大脑每次在急速晕眩后都会被疼痛灼醒。这样反复了不知多久，陈德的全身已经麻木，他甚至抬不起手去摸摸自己的后腰。

陈德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喊破了。那长条形的东西似乎缠绕在他的脊椎上，灼热的痛感和神经麻痹的颤抖让他身如触电。在陈德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的体表开始冒起白色的烟雾，几秒钟后，白色的烟雾仿佛剧烈的火焰在陈德的体表迅速扩散。陈德的表皮肌肤在迅速干裂，血水混合着碎裂的皮肤撑爆了紧身的作战服，陈德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变高、变大，他吓得魂飞魄散。

所有人都听到了陈德那持续了近两分钟的高亢惨嚎声，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痛苦才会让这位铁血军人发出如此惨嚎。

将近五分钟后，白雾中的搜索小队发现了陈德，他的全身盔甲已经爆裂，下半身正慢慢分解成一个个只有分子大小的透明光点。陈德的上半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暗红的、恶心的粗狂肌肉束覆盖住陈德的骨骼。陈德的毛发已经全部掉光，头皮也被突然撑起来的椭圆形头盖骨撑裂，露出发黄的椭圆头骨。

呕……陈德得喉咙里发出无法辨认的音节，那声音挺起来与怪物有几分相似。

看见搜索队的战士们，陈德颤抖着伸出手想向他们挥舞，但那只还冒着热气的暗红色爪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陈德又忍不住哀嚎了一声。搜索队的战士们犹豫不决，看那血肉模糊的脸型，大家都能依稀辨认出是陈德，但看他现在的样子，没人知道到底是该救还是不救。

一名战士正紧张地用短波通讯联络外界，但他苦恼地发现，就在这再普通不过的烟雾弹屏障区里居然出现了一种连电波都能通讯的东西。

“全部退出本区域，他被感染了！”一声明显修饰过的吼叫由远处传来，紧接着，战士们只感觉到有非常敦实的重物砰然落地，烟尘瞬间在白雾中弥散开来，一条长度在7、8米之间的粗大轮廓拖着地面迅速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谁在说话，为什么不使用通讯器！”

“我靠，又有怪物！”

“那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刚过去了！”

战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震颤和冰凉的剐蹭惊吓得头皮发麻，还未容大伙儿定神，陈德巨大的身体居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呕……呕……

他的手掌足有一米宽，根根手指都比成年男性的手臂要粗。那巨手哆嗦着扶着墙壁，金属铸就的墙面在他无意识的剐蹭下出现一条条不规则的划痕。陈德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变得透明，白雾笼罩着他，他的身体已经和怪物的体形不相上下。而他的上半身，正仿佛即将熄灭的烟花沿着暗红的肌肉边缘缓缓燃烧。

“连长！连长！”

几个胆大的战士慢慢靠近陈德。

呕……快……快……

已经完全丧失人形的陈德最终没能说出“跑”字，这一次，他再也救不了任何人。陈德的巨掌猛地扬起，五根比成年人的手臂还要粗的手指猛地攥住离他最近的一名战士，战士几乎在同时疯狂地开枪射击，近20发冲锋枪的子弹在超近距离下射入陈德的手掌，陈德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他的手掌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闪电一般狠狠捏住战士，在战士凄厉的惨嚎声中，所有同行的搜索队战士们疯狂地向陈德射击。超近的距离下，无尽的子弹如带着滚烫热浪的凶拳猛脚接连撞击在陈德的身体上，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轰然扑倒。

“退退退，扔手雷！”

被陈德捏在手里的战士趁乱脱离了他的控制，他在几名战友的搀扶下退出手雷的爆炸范围。三颗手雷毫不犹豫地落在陈德身上，这巨大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伤痛和不协调，陈德甚至没有办法站起来，看着三颗手雷在自己的面前爆炸。

轰隆的巨响在团状的火焰漫散开的同时炸起，陈德看着金属墙壁在火焰的轰击下变得凹陷，看着满地的残骸在火焰的轰击下飞上半空。巨大的爆炸火焰形成一个密闭的包裹，将陈德彻底缠绕在火的世界里。火焰在膨胀的同时开始收缩，金色如牢笼般的空间将陈德的身体紧紧束缚，几乎将他压碎。濒临死亡的一刻，陈德的内心突然变得宁静，他仿佛看见未婚妻在向他招手……

“混蛋！”白雾的深处响起怒骂声，“同样是傀儡，你居然会为他们拼命！”巨大的摇晃伴随着金属刺耳得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