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特殊文员（七）

吉惠淑带领全县各区乡镇的纪委书记、各大局的纪检组长浩浩荡荡地来到土管局。一时间，土管局的大院里小车云集，人声鼎沸。送报纸的小伙子骑着摩托车在人缝里左转右拐，惊异于土管局今天的热闹。当他把报纸送到办公室，翻开报纸的林叶就惊呼了一声，省报啊！

许鑫赶快跑过来，趴在林叶肩上看。一同送来的市报、省报同时出现了一篇文章《党风廉政建设的新实践与新思考》，署名吕沙洲。省报的编者按高屋建瓴，对土管局的做法大加赞赏。市报不仅加了编者按，还同时配发了一个社论《为干部约谈警戒叫好》，两个女人激动得小脸通红。看看楼下胸挂照相机，肩扛摄像机的吕沙洲，忙前忙后招呼各路诸侯的凯奇，她俩不知怎样把这个喜讯告诉他们。许鑫说我去送给吕沙洲。

吕沙洲看看两张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报纸，心里为之振奋，马上吩咐许鑫，赶快把报纸送给凯局长，让他交给吉书记。在凯奇和吉惠淑看到报纸后，刚刚交换了一下眼色，吉惠淑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的神情谦恭，听了几句就变得很严肃，不停地嗯嗯，连声说我马上到马上到。关掉手机，吉惠淑对凯奇说，你先好好招待一下这些人，县委王书记让我立即去他的办公室，省纪委有个传真过来了。

凯奇刚要说话，他的手机也响了，是市土管局李局长的手机号，他刚喂了一声，立即招来一连串抱怨。凯局长啊，你们搞了这样大的动作，为什么不向市局汇报，省纪委领导对你们的做法有个批示，已经传真到市纪委，现在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很生气，本市出了这样的好经验，没有及时注意到，倒被省里抓到了，弄得市委很被动，我看你怎么交代。你等着，我马上和市纪委姚书记到你们县里去!

凯奇有点懵了，让吕沙洲说准了，省里真的重视了。这个吕沙洲真是料事如神啊，一趟市报之行，就有如此响动，不得了。可是现在，他顾不得沾沾自喜了，李局长的电话把他打懵了。听口气，自己好像做错了，这可不是玩游戏，别到时候逮不住黄鼠狼还落下一手骚啊。他转身想找吉惠淑，可是吉惠淑早已无影无踪。对，吕沙洲，这个事还得吕沙洲解决。

吕沙洲对凯奇的惊慌失措不以为然，他劝凯奇别着急，好事还在后头呢，你怕市土管局局长干啥，他以后得听你的。把个凯奇说得心里七上八下，不着边际。

吉惠淑急急忙忙来到王书记办公室，见他正满头大汗和县委办公室主任通电话：你办三个事：第一，你现在亲自去土管局，把几个秀才都带上，这么大的会，凯奇是要做经验发言的，不去几个秀才很难在一个半小时内准备好他的稿子；第二，你把大会堂布置一下，赶快让人制作会标，叫什么？就叫“党风廉政建设在基层”活动经验交流会，一个半小时后所有准备工作要就绪，市纪委领导一个半小时准时到。第三，赶快通知各区乡镇、各大局一把手，要他们准时赶到大礼堂参会。什么？坐飞机也要给我赶来，不许请假，请假的就不要到他的位子去上班了。

吉惠淑说王书记，我来了。王书记一边把传真拿给他看，一边说，我刚看到今天的报纸，正考虑怎样抓住这个典型开展工作，你看省纪委的传真就过来了。省委常委、纪委书记纪连天同志对吕沙洲这篇文章有个批示，要求在全省纪检监察系统予以推广，作为正在开展的“党风廉政建设在基层”活动的重要内容贯彻落实。批示中对市委迟迟没有把这样好的经验向省纪委汇报颇有微词，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还好，咱们级别低，批示中没有涉及咱们县委。我刚才临时决定召开全县“党风廉政建设在基层”活动经验交流会。这个事被动了，现在弥补可能还来得及。市纪委姚书记也很着急，后悔你前天向他汇报的时候没有引起足够注意，他说市委主要领导非常恼火，批评纪委系统政治敏锐性差，思想僵化保守，让市委很被动，严肃要求市纪委将功补过，不然追究责任。你看看这事弄的。

吉惠淑心里有一丝快意。她几天前向王书记汇报这个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满脑子招商引资的事，而招来的都是一些沿海地区不许生产的高污染、高投入、低回报的企业。没办法，她又向市纪委姚书记汇报，姚书记也只是要求县纪委跟踪调研，情况续报，并没有引起高度重视。就这样的政治触角还当领导？到那个小青年吕沙洲手里提鞋都不够格。吉惠淑在心里嘀咕，这个小子简直就是一个人精，他经过什么途径把稿子捅到省报去了，还让省报、市报同时发表，你看市报那个社论，《为干部约谈警戒叫好》，为谁叫好？绝不是为凯奇，简直就是为吕沙洲歌功颂德。省报、市报一起发力，这个谋划也太咄咄逼人了。你看把市委、县委一大帮子老官油子弄得，一个个鸡飞狗跳。说不定到最后，这帮人还得对这个把自己虚惊一场的吕沙洲感恩戴德。这小子要是有个一官半职，绝不是池中之物，这个偏僻落后的小县绝对放不下他。可惜了我那外甥女云霓，你个糊涂闺女，下半辈子后悔吧。

县委办公室主任推门进来，刚要汇报什么，王书记劈头就问，不是让你到土管局给凯奇准备稿子吗？你回来干啥？你一回来你那办公室几个秀才能把稿子弄好吗？你怎么现在越来越不懂轻重缓急了？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把个主任弄得面红耳赤，摊开两手解释说，王书记，凯局长的稿子，他们土管局的那个吕沙洲都弄好了，我和几个秀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几个秀才说真的无法修改了。这不，我就回来向您汇报其他的准备工作。听主任这样一说，王书记更气了，我看你那一大帮子秀才不如一个吕沙洲，整天酸文假醋，子乎者也，到了真枪实弹打仗的时候，都上不了台面，本科生、研究生的牌子都吃到肚子里了？我看就是你不会带兵，慈不掌兵你懂不懂？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任心里这个窝囊啊，心里说你自己着急把我当出气筒，现在这个被动局面也不是我造成的，还不是你自己作为书记老态龙钟，反应迟钝的结果。人家吉惠淑早就汇报了这个经验，你不当回事，现在着急上火管屁用？

吉惠淑见书记确实着急，口不择言，出来打圆场。既然稿子弄好了就不提这个事了，您看还有什么工作赶快给主任部署一下。

王书记说，会议的事你轻车熟路，不要我多说，上午散会后你记着把那个吕沙洲叫过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人是鬼是神仙。现在把车掉过来，我和吉书记去高速路口接姚书记。

主任巴不得立即就走，免得在这儿挨训，点头答应着慌忙离去。

吉惠淑就劝王书记，他虽然是个办公室主任，好歹也是县委常委，你这样批他，容易产生矛盾。王书记就说，老大姐，我也是急昏了头，看谁都不顺眼。走吧，咱们去接一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