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小官大谋（三）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微风拂煦，艳阳高照，高速路口停着几辆小轿车，大市的党政一把手、纪检委、宣传部等有关领导以及县里的领导云集路口，电视台、报社的记者摆弄着手里的照相机、摄像机，大家翘首以待。在这群官员中，职务最小、最忙碌的要算吕沙洲了。他要办的事很多，从后勤保障到文件资料，从会议会标到水果茶水，从座位卡的摆放到车队的行车路线，千头万绪都被他摆布地井井有条。

一辆高级商务车缓缓驶出高速路口，稳稳停在大家面前。市里的党政一把急促地迈着大步迎上前去，很远就伸出双手走向第一个下车的中年人。此人四十六七岁的样子，面貌白皙，身材精瘦，头发浓密，一件黑色风衣显示出他的卓尔不群。大家纷纷上前握手，连声说纪书记好。

纪连天微笑着，环顾半圆形站在他面前的人群，和善地说我们上车吧，直接到你们土管局去。市委书记石达、市长常开全说，县里的很多同志都在县委大院等候，都想见一见纪书记，您看？

纪连天还是那副笑容，到你们土管局去吧。吕沙洲注意到，在纪连天身后下车的第三个人竟然是高知。他神情镇定，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他不时和第二个下车的人低低私语，然后在人群中搜寻，当他和吕沙洲的目光相撞时，立刻向那个人用手对吕沙洲指了指。那人戴一副深度近视镜，秃顶，看不出年龄，朝吕沙洲望过来的同时不停地点着头。大家一一握手后纷纷上车，凯奇和吕沙洲坐在第一辆车上开到，后面是一辆警车，但没有鸣警笛，只是无声地闪着警灯。

土管局会议室布置的干净雅致，一副会标笔直的挂在雪白的墙上，红底白字，赫然醒目：“党风廉政建设在基层”活动汇报会。会标下面是一台大电视、DVD播放机。会议桌上整齐地摆着水果、茶杯、纸巾盒，几个精致的白色瓷盘里分别摆放着数量相等的香烟，粉红色的座位卡醒目的提示着参会人员的座位。整个会议室显得既庄严肃穆又温馨清爽。大家落座寒暄后，市委书记石达征求纪连天的意见，纪书记，您看是不是我们先汇报一下全市党风廉政建设的情况？

纪连天摆摆手说，直接听听你们土管局的情况吧。

石达点头同意，然后朝凯奇说，请凯局长汇报一下具体情况。

凯奇说，在汇报之前，先请省市县各位领导观看一个专题片，消除一下路途颠簸的疲劳。吕沙洲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和DVD机，清晰的画面和阴阳顿挫的声音立即充满会议室。这个专题片是吕沙洲连夜赶制出来的，为的是给省里的领导耳目一新的感觉。专题片画面清晰，吕沙洲的配音声音厚重，背景音乐轻柔和缓，营造出一种天地清明的氛围。从干部约谈警戒制度的思考到实施，再到各级领导的支持关怀，基层群众的反响，所有解说词的内容都有真是的画面，让人有一种真实感、新鲜感，很有说服力。整个会议事寂静无声，只有吕沙洲的配音在环绕，在背景音乐的衬托下，铿锵有力，魅力四射。

十分钟的专题片结束后一分多钟，会议室里没有声音，既没人鼓掌，也没人说话，大家都看着纪连天。石达既其他市县领导心里没底。在这样一个严肃的汇报会上，没有像样的专题汇报，也没有打印好的汇报稿摆在领导面前，却以一个什么专题片开场，这在以前所有的汇报会上都没有。王书记心里抱怨，这个凯奇，出什么风头啊，事前也不打个招呼，要是这位省委常委、纪委书记不对胃口，那先前做出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说不定还会招来祸患。这可真是危险的一招。

纪连天拿起白瓷盘里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一口，慢慢吐出来。

石达、常开全和市纪委的姚风书记熟悉他的习惯。这位纪书记是所有省委常委中唯一一个抽烟的，每当开省委常委会他都事前抽足烟，因为常委会议室是不准吸烟的。他刚才的动作，让石达他们把心提到嗓子眼上，因为这是他大怒或者大喜的前奏。他只要半天不吭声，然后点烟深吸一口，慢慢吐出，那就是雷霆之怒或者惊天赞扬的发端。石达不止一次在纪连天这个动作之后，看到如日中天的官员倒霉，看到不知哪一个幸运的家伙升官。他紧张地盯着纪连天，深怕他露出震怒的神情。

纪连天神情严肃地缓慢点一下头，慢条斯理地说，好啊。我今天真是没有白来。

这句不温不火，没有明确态度的话，把在场的地方官员们弄得更加紧张。谁知他这是说的好话，还是说的反话啊。

吕沙洲平静地坐在后面，以他的官阶，他是没有资格坐在椭圆形会议桌上的。但是，他心中自信自己的判断，他认为纪连天接下来的话肯定是一声赞扬。凯奇不谁都紧张，两手都是汗，甚至他觉得脊梁沟里有汗水流到要带上。他求援似地望望吕沙洲，见他神态安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多少有点主张。他想，吕沙洲肯定估计纪连天会赞赏这个别具一格的汇报，这位学兄还从来没有判断错过。既然如此，那就没啥担心的了。

果然不出吕沙洲所料，纪连天掐灭吸了半截的香烟，两手交叉放在会议桌上，语气深沉，语速缓慢地说，如此别开生面，引人入胜，真实清晰地汇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请允许我代表省纪委向土管局的同志们表示深深地敬意和热烈的祝贺!

“哗……”如雷的掌声突然响起，那些刚才还神情紧张的地方官员们，一下子陷入极度的兴奋中，互相对视着点头微笑，热烈地拍着巴掌，就像儿童们得到一件十分向往的玩具那样兴高采烈。

纪连天把双手往下按了按，掌声戛然而止。他继续说，我参加的汇报会何止千百？都是千篇一律，拿着稿子照本宣科，大话套话车轱辘话连篇，让人听了昏昏欲睡。而且，汇报的时候天花乱坠，到实地一看狗屎一堆你都是弄虚作假，糊弄上面。但是，土管局的这个汇报都是用摄像机拍下来的，这个你造得了假吗？看来他们的工作是实在的，经得起推敲考验的。这对那些持怀疑态度的同志是一个很好的教育，一个新生事物出现了，不是满怀真情的支持鼓励，而是泼冷水，说怪话，发牢骚，吹毛求疵，这不是一个积极地人生心态，这是嫉妒心态在作怪。这样的心态不改变，就会严重阻碍我们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危害我们的伟大事业。请地方的同志们放心，我纪连天只要有一口气，就要积极支持创新，就要不断鼓励创造，就要千方百计发现、培养、锻造新人。请土管局的同志们接受我深深的敬意！说到这里，纪连天站起来，向大家缓慢地鞠了一躬。掌声再次响起，甚至王书记和凯奇眼里蓄满了激动的泪花。

吕沙洲也很兴奋，也热烈地鼓掌。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下面纪连天会提到他。因为纪连天那句“就要千方百计发现、培养、锻造新人”，让他敏锐的思维察觉到，这句话是说他的，他心里肯定地说，这是对我的赞扬。

纪连天后面一段话让在场的人很糊涂，但是纪连天自己清楚，这个干部约谈警戒制度他已经提交到省委常委会讨论，有人表示了强烈的反对，虽然最后获得常委大多数人的赞成，但是这个不和谐音让他感到省委内部的压力。他今天的讲话就是对这种不和谐反击，相信省电视台、省报随同他来的几位记者会将他的讲话一字不漏地发到媒体，这个舆论就要在这种场合造。

凯奇把吕沙洲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他是要吕沙洲准备汇报材料的，可是吕沙洲说不必要，你就用上次大会上的经验交流稿预备一下就行了，他们不一定听汇报。凯奇一直就担着心，万一要听汇报，那不砸锅了？现在看来，吕沙洲真神人了！

正当凯奇暗自庆幸，纪连天问石达，在座的有没有吕沙洲同志啊？

石达慌忙站起来，对后面的吕沙洲说，吕沙洲同志！

纪连天转身看到了后面的吕沙洲，吕沙洲这时站起来。纪连天说，你是吕沙洲同志？到前面来嘛，为什么坐在后面？

凯奇把身旁的椅子拍了拍说，吕沙洲同志做到这边来吧。

吕沙洲刚坐下，纪连天就说，你不仅文章写得好，妙笔生花，下笔有神助，而且普通话这样标准，不是专业培训绝对做不到，和省台的那些播音员绝对没区别。今天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方言了，呵呵。纪连天心情舒畅地说了句轻松的话。

王书记不失时机地对谈锋说，这个专题片让县电视台今天在黄金时间播放，连续播放一周。

纪连天马上赞许，你们王书记说的对，领导干部的思维就是要敏锐灵动。石书记啊，你们市台是不是也如法炮制呀？

石达说是的是的，我们坚决按照纪书记的指示办。

纪连天对省电视台的人说，你们也要跟上啊，那人立即点头表示照办。

吕沙洲心里说，下一个节目该我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