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语惊四座

吕沙洲果然料事如神，纪连天注视一下吕沙洲，语带关切地说，吕沙洲同志啊，平时工作很辛苦吧？

吕沙洲谦恭地笑笑说，辛苦倒不怕，就怕工作平庸，消磨时光，那样就很难受了。

纪连天赞同地点头，你在这儿具体做什么工作啊？

在办公室工作。吕沙洲刚说完，凯奇补充说，吕沙洲同志担任局办公室主任。

纪连天对吕沙洲做办公室主任好像不感兴趣，正要说什么，凯奇又说，他还兼任着我们“党风廉政建设在基层”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纪连天这回注意了，你们有这个机构？

吕沙洲和凯奇同时点点头，不失时机地把文件拿出来，传到到纪连天手里。纪连天浏览了一遍，把文件举起来，同志们哪，什么是勤奋工作？什么是开拓创新？这就是！他们这个文件一个月前就下发了，那是什么时候？是省纪委刚刚下文开展活动的时候，他们立即就成立了领导组，制订了活动方案，动作如此迅速，如此到位，这在全省基层单位绝无仅有，基层的同志真的很让我感动!他说完对秘书说，你现在联系家里，让他们起草文件要求全省各地各单位向土管局学习，立即成立组织，制定方案，把活动扎实开展。

纪连天定定地看着吕沙洲，神情轻松，饶有兴味问，沙洲同志啊，党风廉政建设关乎着我们事业的成败，是一个广受社会各界关注而又非常微妙的重大问题，涉及方面多，关系复杂。你们是怎样考虑出台这样一个干部约谈警戒的？灵感的火花是怎样碰撞的呢？

吕沙洲感觉到，纪连天今天绝对不仅仅是来听汇报的，他要作深入的探讨，在他心里一定还有更大的谋划。他的这种谋划需要基层的实践加以佐证，然后逐渐完善，从实践提升到理论，再从理论落实到实践。吕沙洲从省报的总编、市报的高知一直随从，而且一言不发，纪连天也不介绍他们这一点看出，这是要做大手笔的架势，这是很严谨的决策态度，此公绝不是那种浮躁的官场油条。那些人下到基层走马观花，摆摆样子，电视上露几个镜头，海吃一通，临走再捎点东西，就算下来调研了。其实吕沙洲不知道，随同纪连天来的还有省纪委政策研究室、省委政策研究室的几位专家，纪连天是来干真事的。但是，虽然不了解内幕，吕沙洲的估计是正确的，这种正确的估计相当难得。形势估计对了，才不会盲人骑瞎马到处乱撞，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基于这样的考虑，吕沙洲决定，在今天这个场合，要把真正的东西拿出来，这些东西他一直隐藏在心里，谁也不曾透露，凯奇更是摸不到边际。决心已下，吕沙洲用平视的目光直视纪连天，缓缓开口：纪书记并省市县的各位领导，我和我们凯局长及局党组在考虑党风廉政工作的时候，省纪委正好开展“党风廉政建设在基层”活动，怎样才能把这个活动开展好？这是一个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当然，不动脑子，饱食终日，上面部署什么跟着干什么，也不会出什么差错，这很简单，也很省力。挂几条横幅，贴几张标语，开几个大会，发几期简报，气氛就出来了。上级领导来检查，要气氛有气氛，要材料有材料，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上级机关感到满意，局里干部不费力气，这个活动也就算结束了。一阵风搞起来，一窝风刮下去，最后一丝风也没有，皆大欢喜，局面平和，功德圆满。但是，效果呢？什么效果也没有。这就把省纪委领导的英明决策，变成庸俗的官场闹剧，是一种大不敬，是糊弄上级，误导干部，这也是当前机关工作的通病。我和凯局长认为，这样做对不起省纪委领导开展这项活动的良苦用心，是对省纪委的欺骗！要做好这项工作那就要创新，总要有别人没有的东西。什么叫创新？创新就是出奇，就像打仗一样，以正和，以奇胜。所以，凡是善于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在吕沙洲发言的时候，纪连天一直用平和的目光凝视他。纪连天这是在考验吕沙洲的心理承受能力。许多下层干部包括县里的书记、县长甚至市委书记、市长，在见到省委领导的时候，往往不敢正视领导的目光，有的甚至手足无措，神情紧张，而这个吕沙洲在纪连天的凝视下，毫不慌乱，镇定自若，不时和纪连天对视一下目光，查看纪连天的反应，并且还不时环顾一下会场，接触每一个人的目光。他腰板挺直，神情自若，没有一点猥琐。这种气定神闲，沉稳大气，那是需要丰富的经历、渊博的学识、艰苦的历练、稳定的心理素质来做基础的。什么叫高素质？什么叫有素养？这个东西不是能够装出来的，也不是名牌衣服，高档轿车能衬托出来的。纪连天由七分神奇，到十分欣赏。他满意地和石达对视，又转过身和省报总编、高知以及身后那几个政策研究室的专家交换眼色，透露出无限欣赏的神情。

吕沙洲继续他的发言：有鉴于此，我和凯局长作了深入的思考。我们抓党风廉政建设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保护我们的干部！不能把纪检监察工作定位在处分、处罚、整治这个认知度上，这是一个认识误区。一说纪律检查，马上就想到整人，这是庸俗哲学的反应。由此，我们想到了防疫站和手术台的关系。

吕沙洲这个话一出口，会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纪检监察工作怎么和防疫站和手术台搅合到一起了？凯奇更是心跳加速，心里说吕沙洲啊，你脑子可别进水啊，在这个场合胡乱边说话，那个责任可是比天大啊。大家把眼光扫向纪连天。纪连天拿起一支烟，旁若无人地点燃，没有任何反感的表示。

防疫站和手术台是什么关系呢？吕沙洲设问，那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防疫站的工作做好了，把一切可能发生的疾病消灭在萌芽状态，所有人都身体健康，就不用手术台了。须知，上了手术台，那是要刀子见红，要流血，弄不好要死人的。防疫站和手术台哪个重要啊？当然是防疫站！防疫站失职，等到人上了手术台，那就病入膏肓了。所以，古人说圣人治未病，不治已病。因此，我们的纪检监察工作、党风廉政建设就要在预防上下功夫，就要充分发挥防疫站的作用，要多设防疫站，少设手术台。基于这个考虑，我们推出了“干部约谈警戒制度”。每个月由局纪检组、监察室对干部进行一次警戒约谈，警钟长鸣，牢固筑起干部拒腐蚀防贪污的心理防线。这样，我们的干部就能做到少犯错误，甚至不犯错误。那么，我们的干部就不要上手术台，就无需处理干部，就没有那些警告、处分的必要，就没有判刑甚至要命的事发生。所以我们说防疫站是救人的，手术台是要命的，要大力提倡多设防疫站，少设手术台。

“哗……”纪连天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纪连天又拿起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一口，慢慢吐出，眼光越过会议室的窗户，射向窗外很远的地方，陷入无限沉思中。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吕沙洲有意不说话，纪连天在沉思，似乎忘记了是在会场上，他的精神在神游，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会议上走神，这在纪连天的官场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石达轻轻提醒，他碰了一下纪连天的胳膊叫了一声纪书记。

纪连天回过神来，哦，请吕沙洲同志继续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