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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校猛然一下子从沙发上坐直,微张着嘴,正准备伸进口袋里拿烟的手指不断颤动着,目光有些迷乱。
9号预警机的驾驶员似乎不是自己熟悉的“松毛熊”,而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这想法实在骇人听闻,就连中校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不是“松毛熊”?那操纵飞机的,究竟是谁?
这念头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中校呆站着,沉默片刻,又颓然地向后一靠,重重瘫软坐在沙发上。
强烈的恐惧占据了中校整个大脑。身为机场塔台指挥官,竟然没有发现机师有问题,给一架身份不明的预警机放行。这罪名足以将他送上军事法庭,当场宣判处以极刑。
等等这一切都是我个人的猜想,没有证据。
指挥塔台里的工作人员多达数十名。除了我,还有另外几位调度员和副指挥官。按照惯例,下达通行令必须由他们和自己共同审核,确认无误后,才能开放绿色信号。难道,他们也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吗?
中校心里的恐惧和疑惑被冲淡了。他没有调出几分钟前的监控录像,那样做无疑会引人注目。他在脑子里不断回放那张被黑色护目镜遮挡住的脸,却下意识的将其与“松毛熊”重叠起来。到了最后,中校自己也无法判断内心疑惑究竟是不是真的?也许,那只是自己神经过敏,太过于紧张引起的思维混乱?
他悄悄松了口气,目光重新投向正在播放男女混战的屏幕。只是,中校再也没有了先前浓厚的兴趣,对屏幕上白花花交合在一起的肥腻身体只觉得恶心
离开军部会议室后,孙湛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久久坐在电脑屏幕前,长达近两个小时。
孙湛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画面。
那是苏浩刚刚从海中登陆,与围捕部队接战的录像。
多架预警机从不同方向拍摄的画面,显然要比现场的单一视觉角度更具震撼力。升起空气防护壁的同时,身在场中的苏浩面孔也变得略微模糊。他像一个被包裹在透明气球里的人,相貌因为气流波动而显得扭曲。暴风骤雨般的炮弹呼啸而来,在防护罩表面碰撞出一片爆炸火光和烟雾。当红色与黑色的大片渲染渐渐淡化后,居中的苏浩仍然屹立不动,只是坚硬的嘴角多了一丝意义莫名的微笑。
孙湛和袁志成之间的同盟关系并不紧密,结合时间也很短暂。不过,袁志成丝毫没有想要把详细情况瞒住孙湛的意思。他把完整的现场监控录像传送过来。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看看孙湛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对苏浩构成威胁的后招。
“不,他不是人类,他一定不是人类。”
“这根本就是不该出现的事情。肯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我一定是漏算了什么,苏浩身上也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科学院?王启年?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们”
办公室里的光线很暗,孙湛独坐在黑暗中,双手握在一起,整个人瑟瑟发抖。这当中固然有恐惧导致的成份,更多的还是因为激动,因为看到了难以想象的可怕场景,远远超过逻辑思维的非正常现实。
军部的力量肯定远远强于一个集团军。那是综合了整整一个国家的绝对实力。对于个人力量,相当于泰山压力卵般的比较。可是为什么?无论这股力量有多么强大,苏浩总是可以将其轻松化解?甚至,一次又一次表现出超乎自己预计的庞大实力?
孙湛点开了屏幕下方的表格。那是信息部门以实际战斗烈度为参考。对苏浩综合实力的评估报告。按照推测,苏浩已经超越了强化人最高等级的极限,成为了进化人。
进化人?
“哈哈哈哈……”
孙湛抱着电脑屏幕一阵狂笑,眼睛里充满苦涩的泪水。他笑得是如此狂放,以至于呼吸都变得阻塞,引起阵阵急促的咳嗽。强烈的喉管收缩使胃部一阵抽搐,从嘴里呕出不少酸水。他大口喘息着,思维和情绪再也无法受到控制,不顾一切地抽泣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最初不择手段获取权力的想法,早已从孙湛脑子里彻底消失。他一次次对苏浩设下陷阱,目的不再是单纯想要得到505集团军的控制权。更多的,仅仅只是想要复仇。
病毒爆发几乎带走了孙湛的全部家人。侄子孙维义死了,最亲近最信赖的手下也死了。苏浩仿佛是掌握着巨大力量的魔鬼,不断挥舞镰刀,疯狂收割着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生命。孙万利和那数千名机降部队,是孙湛手中最后的筹码。他如疯狂赌徒般将所有东西全部押上赌桌,却输得于于净净。
什么也没有了,脑子却变得异常清醒。
孙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用带着哭腔的语调哀嚎:“我一定是疯了,居然把一个进化人当做对手。我,我,我犯了个错误,巨大的错误,无法弥补的错误……”
他一直在痛哭流涕,谁也无法听清楚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也许是痛悔,或者是仇恨。整个房间里到处弥漫着凄惨痛苦的声音,却被良好的隔音效果抵消,无法被外面的人听见。
良久,屏幕上的固定图像忽然消失,出现了一个头戴黑色护目镜,身穿飞行服的机师身影。
那是从西安基地起飞,9号预警机的机长。
塔台指挥中心的中校没有猜错,那位机师的确不是自己熟悉的“松毛熊”,而是孙湛提前安排的另外一名替换者。
如果中校没有用各种莫棱两可的想法对怀疑进行解释,而是当机立断,派出警卫人员对机场进行搜索,一定会在机场南面的杂物间里发现:大堆的空零件箱背后,堆放着整个9号预警机的全部乘员尸体。
除此而外,警卫部队甚至可以在下层机库里找到另外一架预警机。那其实才是真正的“9”。至于从跑道上起飞的那一架,则是外观形状与“9”完全相同,内部却经过全面改装的轰炸机。
它没有搭载电子监控仪器,整个机舱只携带了一枚当量巨大的核弹头。
这是孙湛能够动用的最大威力武器,也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
不到万不得已,孙湛绝不会使用这种东西。
虽然没有接触过亚特兰蒂斯人,孙湛却对变异生物的进化多少有所了解。正如军部三令五申的那样,热核武器爆炸后释放的能量,能够对变异生物产生催化效果。它们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强大,更加凶猛。
对人员的拉拢和控制,自然也包括了战略武器部队。由于生物战争的特殊性,病毒爆发后,战略导弹部队的重要位置已经远远落后于野战部队,仅只作为国家之间的威慑力量存在。可是,在全人类必须团结的前提下,国与国之间的戒备心理已被缩减至最低。
孙湛没有选择中程或远程导弹进行发射。所有战略威慑力量的核钥匙均由总军法处掌管,那是他无法渗透的地方。即便成功拉拢了内部人员,导弹发射同时,也会被京一号基地查知。就算导弹攻击的目标是苏浩,赵志凯也一样会下令将核弹当场击毁。
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一架谁也无法从外观上看出其中究竟的改装预警机。而且,人工投放的准确率远远高于导弹。那可不是从高空将核弹扔下去就完事,而是机师驾驶飞机,直接飞向新贵阳基地,在即将与地面碰撞的前半分钟,开启核弹引爆装置。
9号预警机是按照预订排列执行监控任务。只要过了机场塔台那一关,就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屏幕上的机师仍然带着黑色护目镜。他冲着镜头举起右手,做了个拇指向上的动作,微笑着说:“将军,一切顺利,我会在规定时间抵达新贵阳基地上空。”
孙湛擦掉眼角的泪水,尽量使自己保持着慈祥温和的笑意,冲着屏幕上的年轻机师点了点头,连声鼓励道:“你做的很好,我以你为荣。你,是我的骄傲。”
尽管机师的大半个面孔都被护目镜挡住,仍然可以看到他嘴角上扬,声音也显得轻快宁定:“我会让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我会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孙湛对年轻人的拉拢,从和平时期就已经开始。那时候,这名机师只是一个普通的炊事员。他参军的时候就梦想着要成为飞行员,却被分配到部队厨房充当火头军。孙湛下基层视察工作的时候,年轻人抓住机会,对孙湛讲述自己的理想。
他需要一个机会,而孙湛恰恰给了他这个机会。一个毫无背景的炊事兵就这样进了军事学院,这在旁人看来是无法想象,也难以理解的。只有孙湛自己最清楚,当自己走进炊事兵宿舍的时候,何尝不是被那十几本厚厚的,写满各种公式和演算过程的高等数学感到震惊?
追逐理想有很多种方式。然而,若是没有丝毫自身基础,对向往的目标没有任何付出,即便上位者再赏识你,也不可能漫无目的给予机会。
对孙湛的感恩戴德,很自然的演变为对孙湛俯首帖耳的绝对服从。年轻机师从孙湛那里看到了很多“内部机密”,他认为病毒爆发是某国搞出来的实验,变异生物完全可以使用炮射武器予以大面积杀伤。很遗憾,本国的科学家一直认为热核能量必须禁止在废弃城市出现。这种理念与年轻机师的想法截然不同。长时间的思索与困惑之后,他最终得到了孙湛的命令,准备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换取一个证明自己想法正确的机会。
年轻机师留下了一封遗书,其中有这么一段。
“布鲁诺和伽利略都为了理想而付出生命。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永远不会因为某个人或者势力的阻挠和终止。我想要回到过去,想要改变令我痛苦困惑的现实。我们拥有威力最强大的武器,却因为没有任何证据的推测,迟迟不能用于实战。我必须改变这种状况,我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变异生物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它们同样是生物,**毁灭也就意味着生命消失。我坚信这一点,后人会为我的举动而欢呼,我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英雄纪念碑上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去赴死,而是正在用生命开创一个新时代。
只要有了自己作为例证,就能证明热核武器会造成变异生物加速变异这种说法根本就是错的。再也不需要士兵与怪物肉搏,大规模炮射武器或者战术核弹就能拯救这个世界。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为年轻机师最后的微笑。孙湛呆坐了近半分钟,长长呼了口气。他站起来,打开墙壁立柜上的暗门。顿时,空旷的地板朝着中间凹陷下去,缓缓升起一排铅灰色的武器架。
孙湛深吸了一口气,松开衣领风纪,脱掉将军制服,从武器架上拿起一套战斗服穿上,系紧扣带,佩好格斗刀,给腰间和肩膀部位的插孔塞满弹匣,在军靴侧面的皮套里插进手qiang。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孙湛一直面无表情,只是眼瞳深处偶尔闪烁着令人心悸的亮光。
很快,孙湛已经完成了必不可少的整备。
他走到武器架侧面,摘下一具崭新的三十毫米联装机炮,把橡胶软垫搭上肩膀,牢牢系紧,使粗长的炮管笔直对准正前方。
右手握住房门锁柄的一刹那,孙湛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亢奋。
恐惧,是因为一旦走出这扇门,就再也不可能回来。
亢奋,是因为即将做出的一切,是自己长久以来无比期盼,也是最为想要的。
孙湛没有犹豫。布满皱纹的手掌猛然发力,门闩转动,大步走了出去。
这里是行政总部的核心,宽大的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人。他们的随身武装大多只是手qiang,即便是站立在通道口的警卫,也不过是9毫米突击步枪。尽管每个人从孙湛旁边走过的时候,都会微笑着点头致意,但他们眼睛里的疑惑和不解是显而易见的,都不明白鼎鼎大名的孙部长为什么会如此穿戴?以全副武装的模样,出现在这里?
仰起头,可以看见灿烂的阳光正从椭圆形透明穹顶上洒落下来。这是以电力为基础产生的模拟光线,使基地内部拥有与外界相同的自然环境。虽然,这并不是真实的。
孙湛抬起脚,转过身,看到了坐在办公室出口数米远接待台背后的年轻秘书。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孩。她显然是从平民当中挑选出来,接替上一任秘书的新人选。女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模样俏丽恬静,崭新的准尉制服很合身,有种洋娃娃般的可爱气质。
察觉到孙湛正注视着自己,年轻的秘书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连忙站起来,身子朝前恭敬地半曲着,露出讨好般的谦卑笑脸。
女孩接受过系统的礼仪训练,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自己的最高级上司。虽然不明白孙湛为什么要全副武装,女孩仍然下意识的想要从接待台背后走出,准备扶着这位年纪比自己爷爷还大的将军,慢慢走进房间。
之所以能够得到秘书这个位置,当然是因为自己的年龄和相貌。当男人看重这两方面的时候,所需要的,不外乎是淋漓尽致的发泄罢了。
就在秘书刚刚迈出右脚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孙湛肩膀上那门威力巨大的炮口,正笔直瞄准自己。
孙湛笑了。于瘪的嘴唇像熟透的石榴般绽开,露出整齐森白的牙齿。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浑然不顾身边往来人群诧异古怪的目光,用力扣动了扳机。
“轰————”
乌黑的炮口深处突然闪耀出刺目的火光。漂亮的女孩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语的巨力扑面而来,夹杂着剧烈无比的高温,瞬间笼罩了整个身体。强大的撞击力推动身体朝后倒飞,嘴巴本能的张大,惨叫与求救声却被炽热和死亡彻底封住。
急促连发的30毫米弹头将女孩身体当场炸成数段,她身后的墙壁也被炸得凹陷进去。破碎的砖石和水泥碎屑从楼顶“悉悉索索”洒落下来,与温热的血水碎肉相互混合,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攻击距离实在太近了,散射的弹片和爆炸能量足以波及孙湛。一快金属破片从他面颊旁边飞掠而过,划出一条数厘米长的细密血痕。
孙湛丝毫不觉得疼痛。他抬起左手,慢慢擦抹着脸上的血水,将带血的手指凑近眼前看了几秒钟,又将指尖伸进嘴里用力吮吸着。
脸上仍然还是古怪莫名的笑意,根本不在乎周围狂呼乱喊,四散奔跑的人群。
该有个了结了,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