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再回首是百年身（三）

原本邓静雯认为这段往事除了她自己以外，并无第二个人知道。所以这更像是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不切实际的梦。

每每别人赞她时，她偶尔会惆怅道：“若是我当初没放弃剑道，说不定如今也是八大势力的核心弟子了呢。”别人都会认为她在说笑，也凑趣说出一些笑话来，然后会夸她嫁的夫君多么多么有本事，新息叶家多么多么富贵。渐渐的日子久了，她也就真当自己在说笑了，宛如被麻醉了一般，在想起往事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

可是苏云锦的话，却打破了她自欺欺人的麻醉，让她清楚的意识到，她当初做出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她多么辜负了自己的天赋，她如今苦心孤诣谋取到的一切多么渺小微不足道。

她本该是和江少明、韩沐白同一层次的人，如今，却落魄到成为一个小界的界主继室，不能拥有自己的子嗣不说，还要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日日忧心。

邓静雯并没有因为此事就质疑苏云锦的身份。在她看来，八百年前一行四人的行动并非隐秘，一路走来被别人看到也正常。虽然苏云锦当时也在甲午秘境这件事多多少少让她有些意料不到，可是她显然没心思顾这些。

“你为什么故意把自己搞成中年人的样子？是为了和你夫君在容貌方面更相配吗？江少明和韩沐白他们还年轻的很。”苏云锦问道。

云山大陆上的修者们一般都有几千年的寿命，因此按照这个时间尺度来说。才八百多岁的江少明和韩沐白他们仍然处于修者最活力充沛的青年时代，正配得上年轻这个形容词。

“我——”邓静雯却说不出话来。

面对着知道这么多细节的苏云锦，邓静雯突然有种自己被别人看透了般的无地自容感。她时常在小姐妹面前炫耀的界主继室夫人的身份不再是一种荣耀，而是一种深刻的耻辱。

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心理失衡，大声尖叫了一声，转身落荒而逃。

而苏云锦心中感慨的，又是另外一件事。

和邓静雯通过相貌来认人不同，像苏云锦这种层次的修士，却是通过神识上的特征差异来辨别人的。因此尽管八百年过去了，她还是能从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身上寻到几丝属于当年那个精通越女剑法的女修的英姿飒爽。

她这些日子和叶卓青朝夕相处。也曾从管家陈义的口中听到了不少有关邓静雯的消息。

在陈义的口中。邓静雯是那么的有心机，那么的幸运，她和叶卓青父亲之间的故事，完全就是一个处于社会最底层、除了长相外别无可取之处的心机女的上位史。陈义对她虽然不能算不礼貌。但是那完全是表面文章。私下里他和叶卓青一样。认为邓静雯根本配不上叶卓青的父亲，叶卓青的父亲娶她当继室，完全是头脑发热瞎了眼睛。

“按照他们的说法。我还以为叶夫人是顽石不开窍，朽木不可雕，如今看来，分明曾经是良质美材，是璞玉，是珍珠，却在大染缸里爬模滚打了许多年，彻底变成鱼眼睛了。”苏云锦心中暗暗感慨。

“夫人！夫人！”陈义作势追了出去，见邓静雯飞快的消失，复返回来，小心翼翼的问苏云锦道，“夫人果真曾和江少明、韩沐白他们一起走过？该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千真万确。”苏云锦郑重其事的回答。

陈义打量了苏云锦好半天，最后终于叹了一口气。苏云锦这些日子亮光闪闪的表现让他对这个有几分神秘的女子彻底信服。

“我信你。”他说，“可惜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可惜了，陈义是不会说出口的。不管邓静雯的从前如何，曾经有过多么惊才绝艳的资质，始终处在和陈义对立的立场上。

陈义是叶卓青母亲带到叶家来的忠仆，决计不会对毫无底蕴章法、简单粗暴接替了自家小姐的人有什么好感，也不会认为自家小姐的姑爷，也就是叶卓青的父亲会配不上邓静雯。

“就算从前曾和江少明、韩沐白他们一起走过，又有什么了不起？”陈义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还不是彻底荒废了，连人家一只手指头都比不上！知道了这个消息，我更应该担心的事情，是这位夫人有没有给我们家姑爷戴过绿帽子。我们家小姐都一心一意对待姑爷，她有什么资格三心两意？”

和陈义相比，叶卓青反倒公允许多。

他望着邓静雯消失的方向出了好一阵子神，才意兴阑珊的说道：“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大来头。先前我倒是小看她了。”

苏云锦并没有接话，房间里静默了一阵子，叶卓青又接着慢慢说道：“能够有资格跟江少明、韩沐白坐在一起的女人，定然有过人之处。只是，她是怎么会沦落到我们新息叶家来的呢？我原先以为，她是万万配不上父亲的，如今看来，想不到……”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苏云锦摇头反驳道，“接受现实吧，她已经是你的继母了。更何况，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就要接受怎样的结局。或许她从前是天赋不错，倘若坚持下去，会有可能成为韩沐白那样的高手。但是其实天赋不错的人有很多，只不过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或者没有人慧眼识珠，或者当事人自己选择了放弃，他们所拥有的天赋也会一天天的消退，最后不值得一提。”

“如果……“叶卓青想说些什么，但是被苏云锦语气强硬的打断了。

“现实中没有如果。”她说，“天赋这东西，用进废退。就算她现在后悔了，重新来过，也是无济于事了。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后悔药的，哪怕她放弃现在的生活和身份，转生重修，重新来过，只怕也到不了当年有可能达到的高度了。”

“好吧。”叶卓青很快接受了苏云锦的观点，“现在，我有一个问题，请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