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好梦

双眼猛地大睁，即便周围漆黑一片，明羽也还能清晰地看见帐篷中的景象，那熟悉的狭窄尖顶令他慌乱的心中不由多了一丝安定。

花了近五分钟调整自己纷乱的心绪，明羽才勉强打起精神来看了眼时间。

尽管在梦境中明羽感觉已过了很久，但屏幕上的数字却昭告着他只睡了半小时而已。

第一次，明羽觉得夜晚是如此漫长。

长叹了口气，明羽披上外套拉开帐篷走了出去。

蓝黑的天空上密布着点点星芒，尚在燃烧的篝火驱散了夜风中的丝丝凉意。

视线在旁边的另一顶帐篷上轻轻扫过，鹅黄色的布幕没有透出丝毫光亮，想来里面的少女已经是熟睡了。

随意地坐在了篝火旁，明羽折断几节枯枝扔进了火堆里，毫无焦距的目光落在了跃动的火焰上，木质纤维燃烧的噼啪声时不时地传入他的耳中。

右手情不自禁地按在了胸口，明羽彷佛能听到身体内传来怪物的嘶吼，那是律者想要降临在这个世界的胎动。

在温蒂即将成为风之律者的时候，那个高位存在捕捉到了明羽的存在，妄图把他也转化成律者。尽管这个过程被系统打断了，可他的体内却也因此留下通往虚数的缝隙。

明羽甚至能感觉到，只需要他在外面轻轻一推，这道缝隙就能变为一扇门，为他带来律者的力量。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一直收集着和律者实验有关的资料，希望能确定律者诞生的条件，从而找到获取律者力量的方式。

而如今，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首肯，就能获得过去曾苦苦追寻的东西。

但是，明羽的心里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

他想要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力量！这样无法控制的力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正在酝酿着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或许真如梦境中的律者所说的那样，祂有着轻易就能镇压整个世界的力量。

可是，即便明羽在努力压制律者的降生，那道缝隙依然在不断扩大。

连续好几天，律者的声音都出现在了他的梦境里，今天更是呈现出了完全的影像。

明羽知道，总有一天，名为律者的怪物会占据他的身体，借由他的双手完成崩坏所赋予的使命。

看着自己被火光映得发红的双手，明羽似乎看见了它们沾满鲜血的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他却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为那个必将到来的日子做好准备。

正这样想着，一阵拉链拉开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循声望去，少女弯腰走出帐篷的景象清晰地映入了明羽的视野中，樱粉色的长发披落在少女天蓝色的睡裙上，凌乱中多了几分娇俏的妩媚。

“羽大哥还不睡吗？”

正当明羽想打招呼时，绯玉丸却抢先开口了，令他只能将同样的问题咽了回去。

“我，还不困。”

犹豫了几番，明羽却只是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嘴角露出几分颇不好意思的羞怯笑容来。

在火堆旁坐下，绯玉丸直直地看着明羽那布满血丝的红色眸子，可爱的脸庞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羽大哥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我不会多管闲事的。”

咬了咬嘴唇，绯玉丸用消沉的语气说道，澄澈的眸子上多了层薄薄的水雾。

“不是……我只是……”

看着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明羽心中一紧，张口便想要解释，却无法说出一个借口来。

慌张间，明羽感到一只手轻轻摸上了他的脑袋，眼前的视角开始飞快下降，一个无比柔软的美妙触感与他的脸颊紧紧相贴。

鼻间充斥着淡雅宜人的幽香，片片雪白在蓝色的布料间隐约可见，明羽顿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就想要逃离。

但是，少女紧接着的话语却在一瞬间抹消了他全部妄图挣扎的念头。

“羽大哥最近一定很累了吧……我不会强求羽大哥告诉我什么，但我想让羽大哥明白，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少女纤细的手指缓缓抚过明羽的头发，柔和的声音如优美的仙乐一般，抚平了他一直紧绷的心弦。

翻身换了个更舒适的角度躺着，明羽的视线向上一扫，直直地迎上了少女关切的目光。

在两个微妙的弧形山峰间，少女本就精致的脸庞显得愈发娇艳，湛蓝的眸子倒映出微微的火光，凝为了初升朝霞一般动人心魄的色彩。

“……谢谢。”

嘴唇动了动，明羽胸中澎湃的感动化为了最简单的词语。

“只要，羽大哥满意就好……”

绯玉丸用微不可察的蚊音说着，脸上飘满了红霞。

看着少女羞怯的可爱模样，明羽嘴角不禁轻轻勾起，眼中也泛起了温柔的笑意。

嗅着空气中的淡淡幽香，明羽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宁静。尽管律者的威胁没有减少，但他心底的忧虑却莫名散去了大半。

看着大腿上明羽安静的脸庞，绯玉丸心中不由泛起几分满足来。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明羽对她一直很好，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好，好到简直让她以为是在做梦。

面对大洋洲支部所安排的任务，明羽统统都以极为敷衍的态度快速完成。依仗那超乎常人的能力，明羽每一次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耐烦。

而任务之后，明羽便开始带着她去世界各地旅行游玩。

无论是原始的自然风光，还是人造的建筑奇迹，无论是人间烟火的都市，还是崩坏兽肆虐的废墟，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在旅途中，但凡是她所提出的要求，明羽都分毫不差地做到了，哪怕有时需要跨越数千公里。

有时候，绯玉丸甚至觉得，即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明羽都会帮她摘下来。

尽管她很高兴明羽对她的宠溺，可不安的心绪同样随着喜悦不断滋生。

这样的明羽对她太好了，好到彷佛……要即将诀别一般。

在这断断续续近一个月的旅途里，她亲眼见证了明羽实力之强，连帝王级崩坏兽都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

但同样，她也亲眼看着明羽的状态一天天下滑。

哪怕明羽展现的实力越来越强，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明羽正变得越来越着急。

在最开始的旅程里，他们一天不过逛一个地方而已。但现在，他们一天往往要逛三四个地方。

甚至，夜晚的时间也被精心计算的时差缩短到了八个小时，只是因为她曾有一次说过自己的睡眠时间比人类要短。

一天天下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明羽脸上的疲惫越来越重，却没有丝毫办法。直到今天，她才抓住机会略微吐露了自己的心意。

手指轻轻在明羽的发间抚过，少女心中忽地一动，樱唇轻启，曼妙的歌声在夜空下飘荡开来。

听到少女轻柔的嗓音，明羽心中愈发安定了下来。

哼唱歌曲的语言是他所无法理解的类型，但悠长曲调中所传递的温暖却并未因此而打上折扣，渐渐泛涌的睡意将他缓缓包围了起来。

“这是，什么歌？”

趁着意识还未完全沉沦，明羽轻声发问道，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浓浓的慵懒。

“是摇篮曲哦。”继续唱完一小段，绯玉丸柔声回答道，脸上露出几分怀念之色，“在以前，姐姐也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唔……”

喉咙里发出一道含糊的声音，明羽忽然伸手握住了少女的一只手掌，安慰性地握紧了几分。

感受到明羽手掌传来的温暖，绯玉丸心中的些许伤感顿时散去。尽管明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她却已经明白了对方想传达的心意。

嘴角勾起一丝柔和的弧度，少女再次轻轻哼唱了起来。

听着耳中曼妙的歌声，手中也确实传来握住了什么的充实感，明羽心中再无任何波澜，放任自己沉浸在了朦胧的温暖睡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