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新生

呼啸风声中，少女顿觉身体的下坠骤然停止，喧嚣的风声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你啊……”

惊讶睁开眼睛，看着映入眼帘的恢弘神殿，以及面前将自己紧紧抱在了怀里的银发男子，少女声音里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没有说话，明羽只是一手按在了女孩的胸口, 掌间淡淡荧光泛起催动着少女体内的静谧宝石开始修复这具油尽灯枯的身体。

即便温蒂已经尽可能地将力量收束，但那源自炎之律者的恐怖破坏力依旧足以将这具身体的全部机能都摧毁殆尽了。

而他既然会选择将那份力量交给温蒂，自然也做好了在关键时候救下绯玉丸的准备。

“羽大哥……”

一声轻唤响起，樱发少女有些透明的身形在一旁忽然显现。

在现实世界里，两人共有着同一具身体。可在这座介乎于精神与现实之间的神殿里，绯玉丸和识之律者却不难做到同时出现。

“呵！你们赢了。”

看了眼这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孩, 识之律者冷笑着道，脸上满是讥讽以及……嫉妒。

“识之律者……”

看着躺在明羽怀中已是弥留之际的识之律者, 绯玉丸樱唇紧抿, 脸上表情复杂万分。

真要计较起来，这次的事情应该是她和识之律者一起搞出来的，可最终付出代价的却只有对方一人。

“为什么……”仿佛同样想到了这一点，识之律者用虚弱但满是不甘的声音说道，手掌颤巍巍地伸出抚摸着明羽的脸颊，“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啊……”

“……”

听到识之律者的诉说，绯玉丸只是目光低垂沉默着。

作为与识之律者长久共生在一起的存在，她知道对方并没有说谎。

倘若将诞生之初的识之律者比作一张白纸，那如今这张纸上满满的都是属于她的色彩，涂满了她对于明羽的爱。

也正是因为继承了她对明羽的爱，识之律者制造的幻境才能瞒过明羽的感知。

与她相同，识之律者对明羽也是不含丝毫恶意的。

“不！你那只是贪婪！”没有将律者的手掌拍开，但明羽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冰冷，“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占有，而是给予！但这一点, 你从始自终都不曾明白。”

哪怕他能从识之律者身上感受到无比炽烈的爱，可对方想要的却是将他据为己有，如同驯养宠物一般的完全占有！

虽然绯玉丸和识之律者都做了相同的事情，但绯玉丸希望的是他能够以如今的人格活下去，而识之律者却只是为了拥有他。

“爱本来就是自私的……”

感受到了明羽视线中的冷意，识之律者用虚弱的声音认真反驳道。

“所以才说你不明白啊。”

看着眼前无比倔强的少女，明羽不由得长声一叹。

或者更应该说，识之律者根本没有机会去明白这一点。

她从降临到这个世界起，所面对的就是绯玉丸那过于炽烈的感情，完全没有挣脱的力量就彻底沦陷在了其中。

听到明羽的话，识之律者黯淡的红色眸子里涌现几分思索，但又很快散去：“无法理解，我也不想去理解了……”

更何况，她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理解了。

最重要的律者核心被温蒂的攻击彻底粉碎，如今的她就仿佛一片被狂风扯落枝头的枯叶，停留于此的每一秒都是过分的奢侈。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还是想让你抱我一下。”

两只手伸出轻轻勾住了明羽的脖颈，识之律者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请求道。

作为一位从爱中诞生的律者，即便是虚假的东西，甚至只有一秒钟也好，她也希望能体会一下那种被人深深爱着的感觉，那种能让绯玉丸不惜付出一切也要守护的美好。

“……”

没有回答，明羽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绯玉丸。

哪怕是同一具身体，哪怕识之律者看上去确实可怜，但他唯一在乎依然只有绯玉丸的看法。

“没关系的，羽大哥。”面对明羽探询的目光，绯玉丸只是柔柔一笑，“就当是，代替我向她道个别吧。”

虽然立场相对，但她对这位识之律者却并没有多少厌恶。

亦或者说，对于这位从她的情感与记忆里诞生的识之律者，少女心中更多的是愧疚。

如果她没有被自己内心的情感所歪曲，或许她们两人都会有一个不同于此的结局。

“永别了，识……不，绯狱丸。”

轻轻抱住了怀中已没有半点儿力气的红发女孩，明羽犹豫一番还是选择了将那个名字交给对方。

好不容易降生在了这个世界，倘若连名字都没有地死去，那也不免太可怜了些。

至少在对方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愿意给予这份仁慈。

“这……就是……爱吗……”用仿佛一出口就会消散在空气中的微弱声音说道，少女眼睛已经无力地闭阖上去，却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男人，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幸福的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呢……羽大哥……”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少女也似乎终于耗尽了全部的力量，手臂瘫软着离开明羽身体落在了地上。

静静看着两人的相拥，感受到了识之律者……不，应该说是绯狱丸的离去，绯玉丸并未让明羽立即松开。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明羽强行出手干预这一切，躺在地上的人也会有自己的一份。

“好了，你也该回去了。”

没有让绯玉丸等待太久，明羽将少女已经修复完全的身体放倒，让对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羽大哥，对不起……”

跪坐在了明羽身边，绯玉丸垂下脑袋低声说道。

不管有着怎样的理由，这一切终究是由她而起的，她不能、也不应该逃避这一份责任。

“以后会让你弥补这次错误的，但现在……”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明羽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只有先好好地活下去，才能有赎罪的机会，不是吗？”

说罢，明羽左手一个虚张，一柄黑红色的太刀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是……侵蚀之键？”

惊讶叫道，绯玉丸眼中涌现几分不解。

“嗯，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去做了。”

一边说着，明羽右手向着侵蚀之键轻轻一招，无数淡蓝色光点顿时从太刀中浮现而出，令原本神光内蕴的神之键迅速黯淡下去。

“这些东西……好熟悉的感觉……”

看着这些梦幻般的淡蓝色光点，绯玉丸立即感受到了它们传来的那股亲切感，仿佛她与这些东西本就是一体的一般。

“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你的灵魂。”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心中所想，明羽叹息着解释道。

“我的……灵魂？”

呢喃着重复道，绯玉丸的嘴巴忍不住地张大。

“嗯。灵魂与虚数权柄的结合，这才是律者核心的本质。”把手中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彩的侵蚀之键扔在一旁，明羽一边轻声解释道，一边将灵魂光点与精神体的绯玉丸一同打入了少女体内，“这样一来，你就能完全掌控身体了。”

而且，也不必担心识之律者的事情会再次发生了……

看着眼前少女的身体因灵魂的归位而重新出现生机活力，赤红的长发恢复成原本樱花似的粉色，明羽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侵蚀之键完成后，作为侵蚀之律者的绯玉丸就应该是死去了的，留存于世的不过是一缕执念罢了。

在北美洲那一次的逆转时间，纵然明羽强行将绯玉丸的灵魂从时间的缝隙里摄取了回来，但依旧只能算是一丝残魂，少女的大部分灵魂仍以律者核心的姿态沉淀在了侵蚀之键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绯玉丸的体内才留有大量的空隙，给了崩坏意志以可乘之机，让识之律者得以从中诞生。

与时间的法则类似，灵魂的消逝本也是一个不可违逆的过程，任谁也无法更改。

唯有掌握着神祇力量的明羽，才能无视规则将其强行逆转，可这仍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尤其是他现在还同时承担着阻止崩坏的压力。

明羽本以为，这件事可以晚一点再去做，甚至绯玉丸最终能够凭借自身力量掌控躯体。

但可惜的是，崩坏却没有放过这丁点的破绽。

倾尽全力帮助少女理顺体内有些混乱的灵魂，明羽的银色长发无风自动，星辰般的光辉在每一根发丝上不断闪现，如渊似狱的恐怖神威肆意倾泻开来。

良久，明羽身上的力量终于慢慢收敛，少女苍白如纸的脸庞出现几抹血色，修长睫毛颤动着打开眼帘，一对秋水剪就的澄澈蓝眸泛着令人心醉的柔和眼波。

“羽大哥！”

紧紧抱住了眼前的银发男子，绯玉丸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喜悦，既是大劫之后的庆幸，也是灵魂终于完满的充实。

“嗯，欢迎回来。”

同样拥住了怀里的樱发女孩，明羽手掌在少女丝绸般柔顺的樱色长发上不住抚摸，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幸福的笑。

…………

太虚山中，看着绯玉丸备受摧残的身体在蒙蒙银光中恢复如初，一头妖异红发也变回了原本的樱色，温蒂虚弱不堪的脸上也不由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来。

再抵抗不住体内深处涌现的疲惫，温蒂背后布满腐蚀黑斑的青色双翼化作无数光点瞬间消散，双眸闭合身体向着前方兀然栽倒下去。